后几日,坊间甚嚣尘上的各种“毁谤”高贵门阀与皇帝姻亲的险恶言论,在有心人暗里干预之下,立刻被关心则乱之辈悄然镇伏压制下去。
不至一旬,关于武通县公、嘉善公主、定国公嫡公子等一些骇人听闻的奇诡秘闻,竟在市井之间迅速销声匿迹,似乎从未在世上传扬存现,简直雁过无痕似的。
身为“苦主”的嘉善公主,不必去堵在京兆府前叫那京兆尹“主持公道”,也不会公然与献国公府一众城府深沉、奸猾老辣之辈叫嚣发狠。
最直截了当的法子,许是叫烟波楼的一流高手提着三尺利刃,叫那至尊皇权亦难撼动的沈家子血溅三尺。
如此当然是大畅心怀,足以快慰平生了——
而望月毕竟不是只会逞匹夫之勇的莽汉。
她近来审度时势,猜测皇帝的心腹之事,知道如今天下间最为他所忌惮者莫过于九姓七望之家,而姓望之家最是势凌君王者,则公推财势声望无出其右的并州王氏与中州沈氏。
并州王氏与中州沈氏二者之间,正是犄角制衡的好材料。
作为头脑清明而权欲甚重的君主,皇帝怎么会弃用这上上的制衡之道而就其他下策?
姜李通敌叛国之谋叛大案,本已使中州沈氏近墨者墨,有天然洗脱不清的嫌疑。
若再使他们牵涉太多不法之事,引得众家心怀鬼胎者群起攻之,恐怕中州沈氏大厦危矣——若真如此,绝非是帝王心术的本意。
既然碍于种种长远计议,皇父有意宽弛那沈家子,作为善解人意的小棉袄,嘉善公主自然只得息声哑忍,暂时揭过这求不来公理正义的一篇故事。
各类公主驸马之谣言渐至消弭时,自府邸落成便门前冷落的武通县公府,忽而变得门庭若市起来。
先是每二三日间竟有京中显贵往公府投帖,有的道是向公主请安问候,有的道是慰问武通县公之疾,也有专心向嘉善公主讨教诗赋之道的……
这些心迹叵测的人物,总不会叫投帖的家奴空手前来,不管多少,他们皆会奉送些礼物上来。
而那个忠职尽责的左中郎将阚宏,一回回不避烦琐仔细审察各家奉送之物,倒还真叫他拣出一些不甚妥帖的物什——像阚闳这等不惧开罪任何王公贵族的将军,也真叫人叹为观止。
望月明白,她自下嫁后生无望的武通县公李绸,随着帝王宠爱渐渐疏弛,而李绸背后之安国公府又旋有崩析之祸——这一切尽被世人观望在眼里。
世人皆有趋利避害之本能,自不愿立于武通县公府这堵危墙之下。
如今,皇帝虽不曾为嘉善公主与她驸马将献国公嫡公子沈璟羁押入罪,却竟能立即赐下五百精悍勇武、万里挑一的禁军卫士,只为保得这公主与她驸马不再被宵小窥视侵犯。
想一想,也不得不叫人猜疑万端,多少要去烧一烧武通县公府这个冷灶。
说到嘉善公主蒙帝王异宠,自陈朝定鼎以来,实不曾有哪个帝女见爱于君王,以至恩荣眷顾殊异至此。
望月自也明白,世人总归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此乃古往今来人之常情,倒也不足见怪。
她只顺应人□□理,只要康氏、桂圆等铨掌回礼之事,而玉容等人从旁协襄助一二,并不因此就热衷于交际了。
一些家世清贵或颇有格调的人家,望月倒也会亲笔回了帖子,亲选别致有趣的礼物封在礼担里,别别致致地与他们送去。
如此礼尚往来之后,武通县公府里便多了自家送上门的或生或熟的客人。
望月既为皇圣嘉善公主,而府中又系存亡多故之秋,她在府中遇有客人投帖造访,也并非任人尽接迎进来,而以上宾之礼相待。
譬如礼部尚书冯希之内眷——若真由礼法风俗算起来,依着冯皇后的出身渊源,东郡冯氏倒是她正而巴经的外家。
然而冯皇后与冯希之本是陌路父女,且近来各路听来一些讯息,道此番姜李妨害国朝之谋叛大案,东郡冯氏、濮阳张氏等姓望之家似亦有不肖子弟涉足其中。
如今边关硝烟起伏未平,京内朝局诡谲莫测,她何必为无谓之人枉涉嫌疑?
然而婉拒某些人家的话,望月以为若非却之不恭,便是她自己认为如果失之交臂实要令人扼腕的。
譬如率先向嘉善与她附马赠礼的三姊庆丰,再譬如伯父为皇帝肱骨之臣的吏部尚书卫干家的卫十三娘。
庆丰阿姊最先使人奉礼慰问,后来亦断续遣人问候,却一直不曾亲造武通县公府。
她这日亲自踏足向来不曾造访的公府,实在令望月受宠若惊——所以,焉能将她拒于门外呢?
至于与她实无私交的卫十三娘,望月因向日对她印象尚佳,更因她是吏部尚书卫干嫡亲的侄女。
卫干经年在吏部尚书位上,借助科举拣拔天下人才充作国家栋梁。
若非有他这一类经世良臣,居于中枢甄别平衡,恐怕出身世家者难免要骄横虐民,妨害社稷,而家世寒旷之辈亦难免蝇营狗苟,终久难成气候。
因此,圣德皇帝常使卫干陪侍崇德殿,时常以军国大事顾问咨询,并不仅限他吏部官员的任免考封之事——在嘉善看来相之名,也有阁相之实了。
且望月曾以小内侍“薛善”侍值御前,知道卫尚书此人“气度宏瞻,为人谨慎端凝”,颇能体察上下之意,他例值中枢的阁相生涯想来还有望更长些。
正因华阴卫氏与别家处世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