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李绸的寝室,望月回到自己日常起卧之处,方才暗暗地吁出一口气,她自也明白,适才她在李绸面确有失态。
近来因为烦恼诸事,又无人可供她任情诉说心情,心中积郁之愤懑,差点被李绸今日言行刺激出来。
她想,她即便有一万个理由心生愤怒,却万不可对心思深沉、与她尚不算真正亲密的李绸来发泄。
不能对李绸发泄,对着伴她一路至今的亲信左右,更没道理耍些无理的小孩子气,动辄表演喜怒无常了。
想她寥寥数个交心的朋友,三兄是个超脱凡世的半仙,一点不问俗事。
七兄若还在京中的话,也许倒能慰藉开解她一二,然而七兄作为出身低微的庶皇子,自知不被皇父所喜爱,并不敢随意在京城与封地之间频繁来往。
其实,最好是悦之能在便好了!
即便不能向他尽情倾诉心事,他毕竟是那样聪明的温润君子——她若在他面前耍些脾气,他也当能原宥她,甚至想方设法来宽尉开解她。
罢了,多思无益,望月到底止住了这于己无益的念头。
她的这些所谓的朋友们,每一个尽是无奈人生的典范,说到底皆是身不由己,倚仗他人慰藉,倒不如自我开解来得便利。
玉容在室外道:“殿下,奴婢有事禀告。”
望月便叫她进来,听玉容说襄阳侯送的那些玩物,已经小心收入库中了,望月即问她:“叫大伴再细细察看,其中可御供之物或来历不清的,若没有,寻着上好的买家,都让出去吧。”
玉容听得愕然,半天才吃吃问道:“公主,这——”望月只向她笑道:“过些日子要用银钱。此事,要好生办妥。”
玉容心下大诧,公主这般说来,那是需要多少银钱?!——皇帝陛下与皇后殿下下赐的许多私产,难道公主还不够花销吗?
被玉容打了一回岔,望月干脆不再枯坐,径向她东边的内室间换了装束,掇起挂在壁上的宝剑,就去她的兵器室里舞一会儿剑去。
她如今已将先前的剑舞,练习至十分纯熟的境界,除了例常早晚间的练习,她每至心情沉闷,不能发泄之时,便要来随心所至、仿佛沉醉似的舞一阵剑器舞。
以手中的三尺秀剑为毫笔,这样依随心意灵活翻转的身躯,便成了她演绎剑意的剑灵剑魂了。
这时候,也不知舞了多少光景,望月只觉体内血液如江河之水浩荡涌溢,皎若白练的月光那样澄净,漫不经意地洒在她的心河里。
她渐渐忘却了周遭一切,忘却了套着许多枷索的凡胎肉躯,似乎只剩一股飘杳的清气,在人间肆意遨游飘荡。
不知舞到了几时,望月忽然重新感到凡胎ròu_tǐ的沉重,似乎耳间充满了着淅淅沥沥的雨声。
随着身体知觉的渐渐复苏,那雨声却愈发大了,似有震耳欲聋的气势,推开窗扇一看——竟然夜幕已降,即便剑器室的灯擎上已经点上明烛,乍然向角落里望去,竟也是黑黢黢的一片。
记得她来剑器室时,才不过申正时分,怎么现下天竟黑得这样透了?
是夜雨突至的缘故吗?
她骤然停住了剑势,恍惚趔趄了两下,连忙有人上来扶住她。
她喃喃地问左右:“可有什么吃的?” 身边人连忙回说:“有的,有的,都在缶子里温着呢。”
四下的人连忙张罗着,将七个碟碗盘盏陆续摆将上来,忧心的招娣玉容赶紧要服侍她用膳,她却似忽然想起什么,推开身边围拥之人,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寻。
安大伴也在一旁随侍,见她失了神,漫无目的地张望着,连忙拉她回来,将她牢牢地按在座上:
“我的小祖宗,有什么东西让人给你寻去!在剑器房呆了两三个时辰,殿下万万经心些,好歹随意用些,填饱肚子再想别的——秋冬时候,可不要轻易遭了时气!!!”
说完既连声吩咐小徒弟,让她快去请康嬷嬷或周嬷嬷来,给公主按一按身上——公主这回运动得太过,怕明日身上要疼。
望月也不强说定要亲自去寻,即倦倦对玉容摆手道:“庆丰阿姊来的那日,我写了半部诗,你去与我将诗稿寻来。”
玉容是个十分谨细周全的人,她将公主的东西一向收理得妥帖,不消片刻,她便寻来了。
招娣与安大伴喂望月已经慢慢吃下几口,一见诗稿拿来,她赶紧接过来纸稿来,两眼在文字间逡巡一会儿,忽而又是推开众人,疾步行至书房之内。
一时,她将笺纸在案上铺正,一旁即有人为她研磨取笔。
望月将手上的半部诗稿又观两遍,阖上双目似在凝神聚思,别人只能看见她颤巍巍的眼睫。
少时,她忽然眼开双眼,眼中不再是让人感到温柔的澹荡春波,而迸射出熠熠灼人的灿烂光芒。
望月又叫人将窗子推开,——这是寒秋的雨,众人本不欲公主当着窗外的风雨写字,却都拗不过她。
她站在窗扇之内,微微矫首细嗅,似在感染这夜雨冲刷天地的磅礴气势。
室中只剩下暴雨在天地间狂泄的狂暴声响。
约有一柱香的工夫,一直陪侍在侧的人们,便见他们一直小心关注着的公主,霍然转身回至案前,接过笔开始在纸笺上游走龙蛇,几乎是一气而成,在旧稿后面续写了又有七八行诗。
随着望月识字、晓得些诗赋文章的安大伴,不由面色渐变。
到后来望月写成了,将笔随意放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