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罢声歇时,众人久久不语,似乎被什么魔物定住一般。
风轻轻地飘过树梢,枯叶在沙沙作响,有的挣不住风力,便荡悠悠地飘落下去,“哒”地一声伏在地上,再也不动了。
偶尔也能听到远山里的阵阵松涛,便觉得寒气扑面,心里面忍不住也凉飕飕的。
良久,三皇子喟然一叹道:“今日始知绕梁三日不是虚言,嘉善妹妹实非凡人。”
沄三兄神情似在回味着什么,又似在为如此妙音忽然完结而怅然若失。
章悦之也恍恍昏昏地痴道:“乐音之神力一至于斯,吾心魂动荡,昏昏然不知今日何日,此地何地,奈何——奈何——嘉善殿下,你莫不是捉了鬼神之手才成就此曲?!”
这声调简直快要哭出来。
望月无言一笑,一时觉得,说啥都不合适。
这曲子虽是她根据刘大师的歌曲精心改编打磨出来,本意只是借这种特别的手法,让人为之神夺。
借这数番起落,几重强弱,从而达到涤荡心灵、畅快胸臆的效果——从现场情形看来,倒像是气势过了头,让人一时承受不来了。
望月忍不住在心中感叹——古今差异之处真是无处不在。之前只与教坊司乐工演练时,便听过与沄、章二人类似的感叹。
望月当时不以为意,一者觉得他们自小浸染在艺术氛围中,比一般人较感性,二者觉得是身份有别,他们是刻意恭维她。此刻想来,他们道出的,该是真实感想吧。
这半天,脑筋也动得多了。望月知道,听众这时沉默,是为心中稀世的美感。也不必再画蛇添足,想着他法来调动他们情绪。
康嬷嬷领教坊司的官人们去领赏,望月与沄、章二人坐着,眼见天色已晚,空气也更凉了,便向三皇子告辞,章悦之也意识到天色渐晚,顺便也同三皇子请辞。
二人一道离了淡影宫,东行到中正道上。
因与章悦之不熟,也没什么必要讲的话,望月不曾主动搭话。吹了冷风,章悦之从之前的神妙氛围抽离,难免恢复他的“腼腆”个性,整个人看上去莫名“羞答答”的。
望月一旁走着,心思却转到了别处。
经过七月间沈贵妃生日宴那一场,十五皇子沈洵的日子,渐渐地好过多了。诸皇子被皇帝明暗都敲打过,不敢再随意欺凌沈洵。而寻常的冷漠蔑视,沈洵早也习惯了,连癣疥之疾也算不上。
而皇家书院的苏夫子,从前欺侮沈洵是家常便饭,如今亦自顾不暇了。
苏明觉之现妻,是其原配病故后的续弦,这位继妻不是别人,乃其早亡兄长的未亡人游氏。
苏明觉丧妻之后,与亲朋言:人已中年,无心让妙龄女郎相就他半百之人。是以娶寡嫂为继妻,继而兄嫂所出之二男一女,皆承欢膝下,在意学业、忧劳婚嫁,完全视若己出,其独子夭亡之后,更将兄长长子立为嗣子,承继香火家业,时人传为美谈。
近来坊间的传闻道,苏明觉与继妻游氏相识于幼小,大后虽各有婚姻,始终藕断丝连,背着各自伴侣早勾搭成奸。
后被兄长察知,竟丧心病狂将其谋害;而其原配久病,拦不住其与游氏恋奸情热。儿女们渐大,再偷偷摸摸也不像话,竟将其原配又害了去。
向后,明觉独子莫名猝死。传言更道,苏明觉所谓的兄长子女,本就是他的血脉,而非侄子侄女。不然,他再怎么与独子龃龉,也舍不得任他就那样死了。
这种传言并未实名实姓,有心人却惊喜地发现,这故事还真暗合苏夫子家事,名闻天下的清贵朝官,而非是子虚乌有的人物。
相较下来,那故事可更叫人浮想联翩了。虽然人们不会对着苏氏拨弄什么口舌,那暧昧怀疑的眼色神情,怕也让心里有鬼的当事人心惊胆颤了吧。
像苏明觉这一色人渣,为一己之私,便百般不忍,对发妻嫡子的残佞,实令人发指,虽qín_shòu而不为。若有机会,她定会让他“死得其所”的,
望月不觉一笑。章悦之见她笑,忍不住脱口发问:“殿下为何发笑?”说完神情举止无异,脸庞却不可抑制地红了。
望月促狭地想,难怪那些流氓地痞调戏姑娘,见着羞臊怯懦的反而越来劲——这真是无声的邀请,仿佛在说“快来对俺上下其手吧”。
她忍不住莞尔道:“表弟太见生份,咱们是正经的中表亲戚,若能叫声嘉善姐姐,想来更加动听。”
这小郎君听她言,挑着水晶似的大眼核,不知是羞是恼,他嗫嚅道:“殿下休要戏弄微臣,君——君臣有别,微臣怎好随意僭越。”
望月眉尖微扬,觉着心中愉悦。便一跨步,凑近他微垂的脑袋,将他的大红脸看个清楚,笑盈盈道:“适才在淡影宫里,倒听你叫过。怎么,离了兄长面前,便不认亲戚了吗?”
章悦之脸红如霞,却硬撑着不露窘态,讷讷说道:“殿下不像姐姐,倒像个妹妹。”
望月闻言,收了笑容,斜睨着章悦之,冷哼一声:“这话你倒敢说,却不怕姐姐恼了吗?”
此人可能无意出言,却在褒贬她身材体格,望月也不会真与他怄气——毕竟,这窘境非是今日才有,也非只此一生才有,她也早习惯了。
看着章悦之懵然无辜,心里到底不爽。
她一伸双手,捂着章悦之脸颊肉,狠狠扯拽了一番,没事人似的收回手,笑得若无其事:“表弟雪肌玉貌,颜若红梅白雪,这几日细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