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嬷嬷暗暗叫苦:自到嘉善公主身边,这样“兹兹”冒火花的争持场面,时不常就会出现。
她暗暗困惑,以这位殿下的心机,难道真想不明白,昭明宫的主子看似尊贵荣宠,其实皆是镜花水月,若一朝不慎,被谁构陷个大罪过,皇后连生死都只能看皇帝的脸色,更遑论富贵荣辱。
嘉善公主所能依恃者,不过是尊泥菩萨,又何必如此对她日后的靠山?
这个疑问,一直困扰着康嬷嬷。她有时也忍不住自疑:自己的小动作,是不是被嘉善公主察觉,由是她才有恃无恐?
想想又觉不可能。
这等诡异骇人之事,也亏她自幼入宫,在贵人身边见多了各色怪事,才敏锐地觉到些隐晦之事。每每想到都要惊骇欲死,又有谁敢做这等设想。话说回来,便是想到了,又有谁敢相信呢?
康嬷嬷在宫中多年,对人生的富贵前程,自有一套不足为外人道的心得。
在她看来,襄阳侯赵仁,是皇帝舅家唯一的血脉,又是血缘亲近的外甥。且与诸皇子交情甚好,虽是不修私德的纨绔,难得识时务知进退,无论他助谁登上大宝,前程都差不到哪儿去?
而嘉善公主呢?除了皇后这尊指望不了多久的泥菩萨,只有个自身难保的十五皇子。她还有谁可作后半生的依靠呢?
当然,有那么个人惦记着,康嬷嬷也不敢对嘉善公主有一丝不恭。
这些思绪翻转,不过在刹那间,两个主子对峙着,谁也不放下身段。
作为宫中的老资格,康嬷嬷满脸堆笑上前,手腕一伸,拽着公主被抓的衣袖,小力按着往下扯,一面笑道:“侯爷一向少见,老奴给侯爷请安了。”
赵仁也不瞅她一眼,不阴不阳地“哼”了一声,算是做了反应。
康嬷嬷继续说道:“前儿殿下与皇后殿下用膳,说起侯爷抱怨京里没好物件儿,带人亲去京外各州,挑最上的珍玩宝器、木料绸缎。公主听说,您几日吃不好睡不稳,就为找个几十年没踪迹的雕工,要给殿下赶制一对玉佩……
“又说侯爷看中一件金丝楠木的大料,要做几架落地罩,可巧未带足银钱,回去取钱时,被人就匆匆地买走了,侯爷跑遍了全城,费尽千辛万苦,才又找到那买主,将那大料又买转回来……
“殿下听了,可是感动得不行,好几天都念叨呢。”
赵仁听了,莫名就心里舒坦了,拿眼偷觑着嘉善公主反应。见她微微低着头,颈子弯出美好的弧度,脸上的笑容,看着竟是十足“甜蜜”。
不知道为什么,赵仁心里就软乎下来,却心是口非地吊着脸,撇着大嘴问道:“你们家殿下能费心夸奖人,本侯倒是无法可想。你倒说说,她都说了些什么好听话?”
康嬷嬷不及张口,就听嘉善公主道:“下面供上不少应时的瓜果土产,母后将份例赐了我许多。侯爷若是不弃,还请不吝闲步,光降玉卿宫品尝品尝,如何?”
赵仁怀疑他耳朵坏了,沈望月口里能吐出这些话,简直天方夜谭。
迟疑之间,却被胸臆间涌出的欣喜制住。他怕自己太不矜持,反被沈望月捉弄了,就故作犹疑道:“本侯还有些琐事缠身,恐怕——”就听她垂首浅笑道:“若不得便,也不好强请襄阳侯。”
赵仁突然痛恨自己,他之前竟觉得高兴。气哼哼要放狠话时,就见木芙蓉花丛后面,闪出来几个人。打头的那位,一露头便激起了赵仁的不快记忆——他与此人不在熟,却一开始认识就不对盘。
人若生得太漂亮,无论男女,总有异性忍不住亲近;同理,也有同性会忍不住仇视他(她)的。
而章悦之生得太好,自幼便被赵仁敌视——庆丰、保龄二位公主,自小对位粉雕玉琢、聪颖过人的小表弟十分青睐,相反地,襄阳侯赵仁自小便有些讨人嫌的资质,两厢对比,结果可想而知。
赵仁也不屑掩饰,立时怫然作色,冷笑道:“他怎么在这里?”
这话是问望月的,望月烦他没事耽误工夫,便道:“天色已晚,我食肠辘辘。侯爷若无意同去,我先告辞了。”
赵仁忙去扯住她,刁难章悦之的心思,早飞到九天云外,腆着脸笑道:“妹妹忒没诚意,本侯不过是与旧友闲话几句,怎么不耐烦了?”
望月将袖子一退一揭,瞬间挣脱他的夹拽。赵仁见此,又是气又是恼,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混乱感觉。不想动时,双脚却像自己有主意,急迫跟了上去。
章悦之看二人远去,抚弄着腰间带扣上系挂的玉笛,眼中流动着灼灼动人的华光,突然扯开嘴角,神秘莫测地笑了。
望月和赵仁到玉卿宫,暝色已笼罩了大地,玉卿宫点满灯火,照得四周白亮。赵仁随同走着,便忍不住东张西望。
看完了,撇撇嘴,颇不以为然,啧啧有声道:“你这宫里冷清得紧,也过于荒败了。你也是贵圣之爵,皇后对你甚为宠爱,什么好玩好吃好用的,不知给你添置多少,你都扔到什么地方了,怎么不拿出来装点——”
望月不咸不淡地瞟他一眼,道:“说了这许多话,襄阳侯不觉得渴,不觉得饿吗?”
赵仁怀疑,是不是戳到她痛处,叫她当众没脸了。
想她毕竟根基太浅,能有什么财力,便小心留意她神情,有些气弱地道:“你若没有,便从我家里拿来也没什么,总归是一家人——”
望月无语地看赵仁,懒洋洋道:“卧榻三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