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与蒋太医商量交代完了事。
她定神看着神色隐见张皇、出入步履匆匆的从人,再见僵卧床榻、衰惨如死的李绸。
她忽然想到,也许可与之前一样,对外虚造声势、叫左右伪装情绪,让用计者以为李绸危在旦夕、却尚有生机才好。
虽不能奢求将幕后主使揪出来斩首示众,但这武通县公府容不得宵小这等猖狂地兴风作浪。
与亲信们三两句话达成默契,只说叫他们再出入宜安堂时,脸上焦虑悲戚之态更深刻些,余者一概不必多言多做。
而望月呢,干脆自己扯着蒋太医,以带了悲怆而不置信的哭音,喋喋地请求蒋太医:
“太医救我驸马性命,本宫成婚才刚几月,琴瑟和谐指日可待。驸马一旦为人所害,本宫安忍见他年轻横死,复有何颜面向父母姑氏诉说?……”
外面人若留心室中人动静,就能听到嘉善公主低低饮泣有声,其间还隐隐伴随从人们模糊仓皇的说话声——他们犹在为突然“发病”的李公爷忙碌着。
就只听蒋太医支吾吾地回话,说什么武通县公中毒已入肺腑,若寻常刚健之人许还有生机可救——可李县公身受戕害至此,除非借天神之力云云。
自此,嘉善公主哭声悲戚更甚,似又在吩咐人拿帖子去宫中请胡太医来。
不多时,果见公主身边大监安大伴,急匆匆引人又出府门去了。
前院里,公府从人仆婢们看完高手打架,听上头人说这个闯入公府的独贼一死,府中有公主精卫宿守,不会再有宵小胆敢再次侵犯,命众人速速各归本处各司其职不提。
心事沉沉的大管家李平,早思量凭哪回来立一大功,辄能使主人们对他芥蒂全消。
待公爷身体大好之后,也许可将他真正倚托为心腹之臣。
李大管家巡视完府中各处场所,又将心有余悸的下役按抚警告一阵,才到值房里靠坐休息一会儿。
正恍恍惚惚入梦间,忽听他手下的跑腿小厮,一惊一乍、张张皇皇地来报:
“大郎,适才听宜安堂哥儿说,公爷不大好了。蒋太医都不济事,要去请胡太医呢。这可怎么了得,还道公主早就算计妥帖好了,人事万无一失呢。大郎——”
大管家李平直觉晴天霹雳,一时三魂去了两魄,周身力气霎时被抽干了。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胡太医乃近来侍奉御前之人,若真到了要延来胡太医的地步——这该是如何是好?
李平瘫坐在椅上,惊疑半晌,脸上一时青一时白,心里真觉油煎火烤一般。
李大管家凝思有时,才勉强稳定心神,息下立刻去宜安居打探缘故的心思。
若果如这小厮适才所言,公爷此番难有幸理,他就更不能自乱阵角,随意往宜安堂窥听探问——此时宜安堂多半正人仰马翻,私自前去无疑是自招祸端,益且无济于事。
李大管家忍不住跌脚苦恨,当日公爷自边陲归后朝不虑夕,那时他作为管家也不过勉力维持,为免为安国公视他为眼中钉,他甚至不可公然与觊觎公府的人对抗。
他姑母正是公爷乳母,姑母亲儿早逝,自来将他这侄儿养在膝下——他看着公爷从幼到大,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儿郎,他与公爷情分非是常人可比。
作为公爷心腹之人的大管家,除了暗中与尚存忠心的仆婢们呼应,尽力借宗族与贤妃娘娘给安国公一家施压,使其不敢明目张胆戕害公爷,其实做不了更多事。
到最后,安国公世子李绫对他家人动手,李平不得已下才稍微束手,将安国公一家恶行恶状在贤妃那里少说了几句,贤妃对公府之事插手就更少了。
然而内府之中,护持公爷的几个武婢,算不得多么精明伶俐之人,他一旦不使人盯紧细务,就令公爷身上险象陡生。
李大管家此时悲愤感慨之间,冷不丁才想起来,他早派人盯着两个可疑的管事,管车马房的朱临和管洒扫的燕俊儿。
李平悲愤伤心忧惧之间,忽然福至心灵:
公爷若果不幸,公府现在正是人心惶惶、异心者肆意游走之时,当好生盯住他们到底在做什么。
正想着如此这般,忽然听说公主身边的小罗子过来。
两下寒暄就坐,果然公主因公爷被人投毒,要暗中盘查近来出入府内之人,以找出里应外合运毒投毒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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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管家如何行事暂且不提,且说忍心毒害主人的叛婢清明,她自这一夜府中人员散乱,有几处无人值守时,径从后花园一段矮墙逾越而出。
清时作为武婢自幼习武练身,却不敢小觑公府的府卫和嘉善公主属领的皇家卫率。
亏得嘉善今日出府带出不少卫士,而宜安堂扰乱之时,卫士多冲向宜安堂中。
她因此才得“侥幸”窜出护卫森严的武通县公府。
小心走出公侯聚居的街坊之后,清明身轻如燕,在深夜的京都上空穿墙越脊,几经纵落,终于来到城外一处小院之中。
远远坠在清明后面的夏至和大雪,见清明稳稳进入小院中时,心中更觉沉甸甸的,早没心情再思想别的。
清明与她二人自五六岁,便在李公爷所属田庄上一同受训,女童较男童数量少太多。
受训的武婢还不时有沙汰,最终通过重重严苛训练的武婢,相互间熟稔异常——不道武婢们亲如家人,这种认同感却是他人不能相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