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雕绘着凶兽“鬼车”纹路的寒铁,笨重,狰狞且毫无温度。却也正是这块死物于一瞬之间就隐去了他温热俊朗的面容同十多年来的所有喜怒哀乐。
他大她五载,且未及束发就已功成名就,可以说在他扬名天下之时,她尚年幼。彼时,战无不胜的大乾南境战神于她而言,更像是一个充斥着煞气的可怖符号。相识未深的韩子晰也好,儿时莫名敬畏的秦寒息也罢,对于他自内里透出的冰冷峻峭,在这一刻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素衣、朱绣。”他开口唤道。
“殿下”只见两名穿着对襟襦裙宫服,头绾单螺的侍女应声推门而入,两人虽是相等的身量,相似的的衣饰,却仍各有千秋,辨析度极高。素衣如水,清丽雅致,朱绣如火,明艳动人。
“你们去收拾下秉会殿。”
“诺”
“扬之水,白石皓皓。素衣朱绣,从子于鹄。既见君子,云何其忧你倒是会挑丫头。”她的目光朝着她们的离去的方向,不失时宜地又讽了他一句,“只不过为何取名素衣朱绣?桓叔毕竟是个失败者,此诗不吉。”
韩子晰手持盖碗,慢条斯理地撇着茶沫子,“你不去做太史令真是太屈才了。”
她闻言“嗤”的一声笑了出来,“那可得仰仗殿下代为举荐了。”
他幽深的瞳仁却似有了些笑意。
“很多事情,只不过是一时兴起,无关其他。”
“包括插手楚国内政?”她笑看向他,“倒是要恭喜景容则,手不刃血,得偿所愿。”
“楚国王位迟早是他的,何不做个顺水人情?”
同景容则相比,景容剡目光不够长远,所以他必输无疑。
这次秦寒息肯出手,其一正是看透了这点。
“谁能想得到,两国世子竟联手设局。””她唇角一勾。
“我需要一个乱世,正巧,他也需要。”他答地坦然,竟无丝毫避讳。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即算富强如吴楚,也不过端木颐徐徐图之中的关键一步,他们清楚的明白,那簇锦团花的背后到底是什么!
而乱世则不同,谲诡变化,万事皆无定数。作为一方王侯的他们,手握重兵,且得属地民心之所向。
是想朝不保夕还是成就霸业?
是要死守现有的几个的州郡还是争夺整个天下?
无论是秦寒息亦或是景容则,答案都毋庸置疑。
既如此,二人目标一致,何不联手谋个共赢?
这便是其二。
“哦——好一个顺水人情!”蒙溯了然道,“殿下英明,不才敬服。”
“何必将自己推得干净。”他睨了她一眼。
“别算上我。”她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于榆木漆盘中拿起一个梨就大口咬了下去。
“我跟你们不一样。”来回咀嚼间,她的话含糊不清。
他也不言语,她越发吧唧出声。
“好甜”她微仰头迎上他的目光,“砀山梨对不对?”
“蒙哥哥,等等我。”紧随着蒙溯一路小跑的男孩大约七岁上下,生得眉清目秀,滴溜溜的乌珠亮的透澈,顾盼间神采飞扬,此刻正巴巴地抬眼望着她,贪玩的心性同周遭森严的宫禁格格不入。这个与普通人家的同龄孩子并无两样的男孩名叫秦弛,却是吴国大公子秦寒郅的长子,即出身煊赫的王长孙。
“我经常听将军们提起你,说你打仗可厉害了。”春寒未过,他竟折腾出一头薄汗。
“哦?既如此,你小叔叔可曾说到过我?”她不理会黏在身后小秦弛,随口问了一句,继续快步前走。
“这” 秦弛的眼珠子滴溜溜得转着,似在拼命回想,一回神发现蒙朔已经走远,急忙唤道,“蒙哥哥”
“小鬼,你记住了我和秦寒息是同辈,你管他叫叔叔,管我也得叫叔叔,知道吗?”她突然停下步子,回头纠正道。
“噢,蒙叔叔,你是第一次来金陵吗?”秦弛机灵得紧,最是会看山色,一下便改了口。
“不是。”
秦弛闻言神色一暗,仅在片刻之后复又燃起了狡黠的光芒,快得让人误以为是错觉。
“那你有没有去过夫子庙?”
“没有。”
“我带你去啊。”
“免了,我可不需要一个自己都摸不着北的向导。”
秦弛小脸一热,一时接不上话,但仍不气馁,忽左忽右地跟在蒙溯身后,寻到机会便开口:“你要出宫对不对,先生许了我一天假,我也要出去,我们可以一起啊。”
“公子殿下,先生并未同意您”身后的侍从们一脸为难。
“你们住嘴,没听方才我小叔叔说:‘近日功课尚可’,尚可,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侍从们面面相觑,不敢作答。鬼知道这回小祖宗葫芦里卖又是什么药。
只见他清了清嗓子,背起手一本正经道:“就是说我的功课得到了小叔叔的认可,所以是他同意我出去的。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对世子殿下的口谕有异议?”
侍从们顿时懵在原地。
蒙溯摇头轻笑,加快了步子,不再顾身后。
“大哥哥,哦不,蒙叔叔。”
“茶叶蛋~五香茶叶蛋~”
“包饺,热腾腾的薄皮包饺 ~”
“油炸臭干儿~”
“哎~梅花糕~梅花蒸儿糕哎~”
“大哥哥,大哥哥,你想不想吃太史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