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约五十的更夫中年人看了一眼在旁一直抱怨的少年,把手中油灯往前方晃了晃:“陆小子,有的衣服穿,就不错了,你爷爷我像你这么大那会儿,京都内乱,大明朝十三位郡守仅被定谋逆罪的就有四位之多,那可是谋逆啊,诛九族的大罪过,那光景,才叫民不聊生。”
“嘁。”年纪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冲更夫吐了吐舌头:“陈年旧事天天拿出来讲,你不讲腻,我耳根子都生虫了,我说姚老头,大明朝夜禁森严,但你看大街上这黑灯瞎火的,这会儿一更禁刚过,除了我们这种更夫,除了平民百姓,还有谁能走在这白天熙熙攘攘的街道上?”
姚姓中年更夫看了看屋檐下雨幕外的夜,远远的,天边划过像雷一样的白光,好似仙人现世,他慨然道:“夜禁是对于我们这些普通人的,像那些可搬山飞空独立于世的修行人,自然不在此列,但说起这些又太过遥远,老家伙我也只是年轻时去感业寺烧香礼佛时远远见过一面,不过除去这个,如我等凡人,夜禁之后仍可在城内走动的——”
姚姓更夫嘴巴皮子动了动,看着远处下一秒却说不出话来,他伸出枯枝般的手指,指向了方才雷光闪过的方向,陆千鸿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只看到一排排身穿黑色修身衣服头戴束发帽的人蓦的消失在月色里。
“飞鱼服,那些人是锦衣卫。”陆千鸿突然接过了姚老头的话。
“锦衣卫雨夜前行,看方才那阵势,约莫是一位总旗带队,自那年四守之乱至今,我打了二十多年更,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把绣春刀。”姚老头叹了口气,摇了摇已有稀松白发的头颅。
“今夜不知谁家又要死人了。”
雨幕,玄武城门口,大战过后,一片狼藉。
号称金人来犯强石劲弩不损耗分毫的立城门口垒块巨石在唐姓男子恐怖的剑气下被划出了一道道巨大的沟壑,玄武门一更宵前尚能站立的起先还有约莫十位之众,如今三更将至,除却那个已经不知溜到何处的锦衣卫副指挥使裘仇,明面上还有气的,只余下五人。
唐朝海站在已经靠岸的乌蓬小船上,气机不稳,观之周围环境,怪石横陈,已然无安稳落脚之地。只是相隔其二十丈处,却是面带冷笑口鼻皆渗血的兵部四夜鼠。
“强弩之末,我兄弟四人联手,莫说你半步青莲镜,就是大成青莲高手亲至,我兄弟四人亦能可战可逃,只是低估了你手中那柄细雨,剑榜第十,武榜也是第十,唐朝海,你之境界,不配你手中那柄能跻身剑榜前五的名剑!”
京都四夜鼠之首罗玉骨,吞咽下一口暗涌上来逆心逆血的鲜血,堪堪对看似已经无力的唐朝海道。
“唐某与你们这些鼠辈动手出手中剑,的确不配细雨。”
乌蓬船上,唐朝海站起来,“但我的时间不多了,此次进京,本就是死马权作活马,只是未料到严礼那老儿,龟缩皇宫,欠债累累,却迟迟不肯相见。”
“放肆!”罗玉骨挥手打断了唐朝海的言语“相国之名,岂是你这将死之人能直呼的?”
“将死之人?”唐朝海听闻仰头,转而大笑,枯败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光。“哈哈哈哈哈”
“传闻大明宫有台阶三百五十六处,处处白玉砌成,裘仇老儿,你替这四条严礼的狗看看,我这将死之人一剑,可毁去台阶几何?”
一语毕,天地间只闻剑声。
风声雨声与男子看似临死之前的大吼。
好一副大明春夜舞剑图。
罗玉骨四人不知人在何处,感官为何物。只得费尽真元,集四人之力挡这看似油尽灯枯的一剑。
雨停了。
月上柳梢头,五更过,天微亮,夜禁开。
陆千鸿睡眼惺忪,打着哈欠走回五里巷家门口,推开院门。
入眼是一柄剑。
一名衣衫破烂额前一缕白发的男子,静静的躺在他打水的那口井那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