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一手支撑五方鬼山的酆都大帝早已回归昆仑,三皇五帝早已归于洪荒,苍天大地之中,六合八荒之内,她竟无一人可以祈求。
没有人能听到她的呼唤!
没有人能让他回来!
那个人不会回来了!
无论她做什么那个人也不会回来了!
哪怕穷尽心力,哪怕以命相换,也换不回那个人了!
她再也找不到那个人了。
那个带给她无比温柔的宠爱的人,那个曾在漫长岁月中给予她光亮的人,那个将她从绝望和孤寂的深渊中拯救出来的人,已经再也找不到了。
孟涵只觉得心口那把钝刀几乎将她的心对半剖开,整颗心都淅淅沥沥地滴着血。
她的心在疯狂地叫喊着,可嘴里却什么都说不出。
她的心在滴血,可眼里却一滴泪都没有。
她说不出话,也哭不出来。
她听见阿鸩在叫她。
孟涵抬起头,茫然地望向四周,努力试图找到阿鸩。
可满眼都是白色,那一片片雪白就像是岁寒偏好的服色,每一件白衣上好像都有岁寒的脸。
每一张脸都是笑着的。
那样温柔的笑脸,一个个看着她。有叫她晨起练剑的,有询问她吃食的,有与她一同恶作剧时带着狡黠的,也有与她独处时宠溺而暧昧的。
每一张笑脸都在看着她,看着这个在他死后还活着的人。
孟涵面无表情,双眼无意识地扫过四周的仙妖。
她的身形突然晃了晃,轻轻喘息了一声,好像一下子无法坚持呼吸了一般。
阿鸩伸过手想要扶住她,却被一道雷电劈伤了手。
结界?!
孟涵在毫无知觉中筑起了结界,将自己与外界全然隔绝。只有在结界中,她才能安静下来,才能慢慢强迫自己接受岁寒应劫而亡的事实。
结界在无声间越来越强,附近的仙妖已经开始避走,只有阿鸩还在一次次努力想要打破结界将她唤醒。
别……别叫她出去……
谁都不要叫她出去!
她不想待在没有岁寒的世界里!
心里一直绷紧的那根弦终于承受不住过大的压力,一下子崩断!孟涵再也无法控制心底一直叫嚣的悲哀和愤怒,右手一扬召出了断水刀!
那断水刀是酆都大帝亲手所锻,如此用力一挥之下,附近修为浅薄的小妖立刻形神俱灭!
阿鸩连忙退开。他清楚地看见,孟涵的双眼赤红如血,全然不是往日模样。
“孟涵!孟涵你怎么了!”
孟涵听不见他的声音,手上的动作却越来越快,不出片刻,附近的仙妖已被砍杀大半。
她停不下来。
她现在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手。
她也不想控制。
她的整个心神都在反复想着同一句话:岁寒已经不在了。
字字如刀。
一遍一遍,如同自我行刑。
岁寒的丧礼最终还是没能继续。孟涵砍杀了大半前来送灵的仙妖,自己也由于心神剧震而力竭。
当阿鸩把孟涵搀回府君殿中的时候,孟涵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件长衫。
阿鸩见她还是一副呆滞模样,叹了口气,抬手给她下了个静心咒,让她昏睡了过去,自己则重新走到空无一人的殿外,站在石像前,看着那张汉白玉雕成的脸上依然平静无波,嘲讽似地笑了笑:“喂,岁寒!你走就走了,怎么留了这么大一个包袱给我啊?”
石像无言。
阿鸩也没指望什么神迹降临,大咧咧把案桌上供着的蔬果酒馔往旁边一挥,自己轻轻巧巧地跳了上去。
“你啊,真是最没操守的神了!”阿鸩抬手拍了拍石像,咧开嘴笑,“从前你就一直没想好好当个神,天天跟着孟涵那厮瞎折腾,现在可好了,魂儿都没了吧?”
“你说你不就是个竹子精,知道天劫要来了就赶紧跑啊,还傻了吧唧在这儿等着,那雷不劈你劈谁?”
“得得得,我就姑且算你是颗草成了精跑不快,那孟涵说要替你挡劫你就让她挡啊!她是神,一道天雷对她来说算得了什么?”
“那厮可是酆都大帝亲自抚养长大的,泰山上下谁能打得过她?也就你把她当个小丫头片子,整天捧在手心儿、含在嘴里,你咋不把她拴腰带上、挂在脖子上呢?也好让天劫把她也一道儿带走,也省得、也省得……”
阿鸩的声音哽住了,嘴角抿了起来,双眼紧闭。半晌,他才重新睁开眼,眼珠微微泛起一层泪光。
他原本只是泰山上一只再普通不过的鸟,因身带剧毒而被族群驱赶,是岁寒收留了他,在这府君殿中给了他一席容身之处。他一直认为岁寒是不会死的,那样一个强悍而没节操的神灵,谁会没事闲的去招惹他?
可当他真的不在了,阿鸩才突然发现自己必须要正面这件事情。
孟涵虽然是神,但她被岁寒骄纵得太久了。
寒蒲翁已经年老,纵然地位崇高,却没有足够的精力来主持大局。
现在只有他了,只有他能撑起这座泰山府君殿。
他必须要牢牢守住这里,直到下一位泰山府君的到来。
这是他,阿鸩,今日向泰山府君岁寒许下的重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