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烨冷笑道:“吴德兴能拿出五十万两这么大手笔,不用脑子想就知晓潘季驯弹劾奏本句句是实。不过藩台和臬台相斗到你死我活,看起来潘季驯不是被逼急了,不会用草菅人命这种看似愚蠢的弹劾奏本来弹劾吴德兴的。他也是在告诉内阁和父皇,他在广东被掣肘的有多厉害。”
李准默默的点点头,转而疑惑的问道:“主子怎么知道是吴德兴掣肘,为何就不是潘季驯想独揽大权,容不得人,这才利用吴德兴断案失误,整他?”
陈烨微微一笑:“这不难猜,吴德兴若仅仅只是奏本上弹劾的草菅人命、强抢民女,凭他上面的人脉,这点小小的民事案子,恐怕在如今举朝齐喑的年代,就算朝廷派大员下去彻查,那位问案大员在心里掂一掂,就知道这块山芋有多烫手,出京前就已想好了既不能将自己陷进去又两头不得罪的计策,到了广东只会是和稀泥,实在摆不平,充其量各打五十大板了事。吴德兴能做到一省按察使,官场上那些摆不到桌面的手段,他心知肚明。作为久历官场的老油子,又岂会为这点事,偷跑进京来打点。”
李准疑惑道:“主子说得有理,可奴才就更奇怪了,既然潘季驯的奏本,根本就伤不了吴德兴,吴德兴为什么要像火烧腚一般急匆匆偷跑进京?潘季驯这道奏本难道还有什么,冯保和陆铎故意隐瞒不报?”
陈烨摇摇头,微笑道:“奏本一定就是这些,不会有其他。潘季驯上这道奏本,醉翁之意根本就不在奏本上的这些罪名,而是希望朝廷派大员去广东彻查,只要查案官员到了广东,吴德兴跑进京城真正想捂住的东西就极有可能曝光了。因此吴德兴根本就不是怕奏本上的罪,而是他进京为得就是阻止朝廷派官员去广东。”
李准恍然大悟道:“怪不得他就像个初入官场什么都不懂的蠢驴,不怕被言官嗅到蛛丝马迹弹劾,冒失的就掏出五十万两银子,买了主子那三座不起眼的矿山。他这是想借此讨好主子,求主子救他一命。”
陈烨笑了一下,问道:“吴德兴进京所求官员已查到是谁了吗?”
李准躬身道:“这事说来有些蹊跷,吴德兴从进京就躲在棋盘街的广东会馆内,除了进京第二天去了一趟苏州会馆,就再也没出过房门半步。”
陈烨皱眉道:“苏州会馆?查清楚去见谁了吗?”
李准疑惑的摇摇头道:“也没只为见谁,吴德兴是南直隶松江府上海县人,去苏州只是去拜访了江南的一些士绅,和他们喝茶,吃了一顿酒,就回来了。”
陈烨微皱眉头,沉吟了片刻,突然问道:“徐阶的弟弟徐陟进京住在哪里?徐府?”
李准摇头道:“徐陟没住在徐府,这几年的习惯,徐陟进京探望徐阁老,都是住在苏州会馆。”话音刚落,李准眼睛一亮:“主子,你是说徐,”
陈烨冷笑摆手:“未必与徐阶有关,但吴德兴去苏州会馆想见的一定是徐陟。这么想来,刚才我的判断有些失误,吴德兴此次进京并不是要找哪位阁臣,而是因为他得到消息,徐陟在京城,因此他这才悄悄进京的。”
“徐陟?”李准疑惑不解的看着陈烨:“主子是说,吴德兴和徐陟交好,因此想托徐陟求徐阁老,让徐阁老将潘季驯的奏本淹了?主子,徐陟虽然是徐阶的亲弟弟,可据奴才所知,徐阶初为官就曾在祖宗祠堂严词告诫同宗族人,禁止他们利用自己与官员私相往来,更不准他们为官员托门路谋官差。徐阶此举朝野皆知,并传为美谈。徐陟就是去求徐阶,徐阶也会严斥徐陟的,并有可能徐阶为了撇清自己,以示清白,反而准了潘季驯的奏本,派查案官员去广东。吴德兴这么做岂不是弄巧成拙?”
陈烨微微一笑:“若是徐陟去求的不是吴德兴的事,而是他徐家自己的事呢?”
“这怎么又成了徐家自己的事?”李准更是丈二金刚摸不到头脑,苦笑道:“奴才被主子弄晕了,主子您就明白告诉奴才得了?”
陈烨微笑道:“这件事看似玄虚,其实说破了,也没什么。徐家是江南士绅豪族也是江南最大的棉商和几大丝绸商之一。我问你他家的棉布和丝绸除了在我大明两京一十三省贩卖,还卖到哪里?”
“自然是西洋海外。”
陈烨笑笑没有说话。李准茫然地瞧着陈烨,突然眼睛一亮:“走私?”
陈烨笑着点点头:“咱大明虽然禁止民间与海外诸国私自贸易。但官商却可以自由贸易,因此许多士绅大户都花银子买个官商的身份,以朝廷采办回馈朝贡的名义,将咱大明的茶叶、丝绸、瓷器、布匹、以及一些海外诸国喜欢的手工艺品和一些名贵药材等销往海外,换回价值数倍乃至数百倍甚至千万倍的珠宝、珊瑚、犀角、象牙、奇珍异兽、贵重木料和药材等等。不过这些换回的珍宝异兽木料药材进入大明海关是要课以重税的。因此自成祖年间,从出海一次贸易略有盈余,到如今越出海贸易越赔的境地,大多官商破产,余下的也纷纷再花巨金取消自己官商的身份。朝廷横征暴敛,涸泽而渔,咱先不说。只说,如今,要是不走私,恐怕没有谁昏了头敢去碰海外贸易。因此浙江、福建、两广走私成风,士绅大户甚至沿海船户、小民百姓冒着抄家杀头的风险,交通外番,私易货物。朝廷是屡禁不止,越禁走私越猖獗成风。”
李准点头:“走私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