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蓁清晨醒来的时候,李嗣源已经不在寝殿,只西厢中的女官引着一众侍女侍立在床边。
见床幔动了动,女官便上前轻轻撩起幔帐,见王蓁已经坐起了身子,便将幔帐挂在床侧的银钩上,唤侍婢过来侍奉王蓁洗漱更衣。
王蓁看了眼跟前的几个侍女,见皆是西厢的人,便问:“沫沫呢?”
女官正为王蓁理裙带,含笑回道:“奴婢看见沫沫姑娘刚才在寝殿外……”说话时,向殿门口看了一眼,道:“眼下也不知她去哪儿了,大约是去后头看姑娘的早饭去了。”
王蓁就着侍女手中的银盆净了面手,向妆台前坐下,见那女官站在身后准备为自己梳妆,便由妆镜中笑望着她道:“我听嗣源说你叫安娘?”
安娘手里握着犀牛角篦,轻轻颔首应了声:“是”
王蓁道:“你本家是姓安么?倒可巧与安先生同姓呢。”
安娘道:“奴婢并不知本家姓氏,奴婢幼时便入了教坊司,后因梁帝崩,教坊司被新帝遣散,众多官妓便被转典入陈桥教坊,奴婢是在陈桥教坊中偶遇安先生,被先生赎了身,便由先生赐了姓。”
王蓁以往见安娘行事谨慎妥当,性情也温和安静,原以为是经人精心教导过的,却没想到她原来是官妓出身。
所谓官妓者,多半是世家大族犯了事,族中男子皆被贬为奴,而族中女子便多半被充入官妓。这些女子虽也为妓,却因出身姣好,大多通晓诗书琴棋,且又有良好的教养。就如眼前的安娘,举手之间便极稳重平和,叫人看着便生好感。
“既是安先生为你赎的身,你为何不在先生身边伺候?”王蓁好奇道。
“奴婢曾在安先生身边伺候过一段时日,但先生说他已习惯随身的小厮侍奉,此番将军入契丹宫中来接姑娘,随军带的侍婢不多,安先生便将奴婢遣来侍奉姑娘。”
安娘说话时已伶俐地为王蓁绾好了发髻,在镜中略一打量,便由匣中只拣了支攒了珍珠的素簪,为王蓁轻轻簪入鬓中。
王蓁见安娘的发鬓虽绾的精致利落,配饰却又简洁雅致,甚合自己的心意,心下更对她生出几分喜欢。
理好妆容,王蓁起身唤沫沫传饭,却仍不见她的人,便忍不住道:“这丫头,又不知跑哪儿去了。”话落,转而对安娘道:“沫沫这丫头因跟着我经过许多事,我素日有些宠惯她,便使她养出些执拗的小性子,其实她的脾性是很好与人相处的,你莫与她计较。”
安娘只笑了笑,便转身吩咐侍女去传饭。
用过了早饭,王蓁往书案走时才看见架上李嗣源的佩剑不见了,便问:“将军出去时可有留话?”
安娘摇头:“将军只带了春池随侍出门,其他的并没说什么。”略顿了顿,又道:“哦,将军前日曾嘱咐,说姑娘要出门,不可骑马。”
王蓁已在书桌前坐下,正缓缓展开素宣准备习字,听安娘这么说,笑着抬头看向她:“你往后若跟在我身边,便不必像在将军身边那样拘谨,我随性惯了,看你们拘束怪累的。”
安娘又是浅浅一笑,便行至桌边,挽了衣袖为王蓁研磨。
王蓁拣了支笔,见安娘将磨研的极匀,便问:“你既是官妓,可识字?”安娘摇了摇头。
王蓁不死心地又问:“那下棋或抚琴呢?”
安娘道:“奴婢以往在司中也只负责安排那边姑娘的日常起居用度,所以并没学过这些。”
虽听她这么说,王蓁觉得有些惋惜,不过也没甚在意,落笔在素宣上,利落地书下一行:“调角断清秋,征人倚戍楼。春风对青冢,白日落梁州。大汉无兵阻,穷边有客游。蕃情似此水,长愿向南流。”
王蓁笔锋刚收,便听殿门前传来一声女子的娇笑,抬眸看过去,见是丁十六娘和阮玉楼。
“我俩早要过来看你,偏玉楼说怕搅扰你和将军,才挨至这个时辰。没想到你竟一个人枯坐房中习字,将军他人呢?如此大好的春光,亏他竟舍得出门!”
众人被丁十六娘的一番话说的都笑起来,唯王蓁涨红了俏脸低头默不作声。
阮玉楼笑着向桌边走过来,抬手抚上王蓁的肩,看得出她二人着实替她高兴。
安娘命人摆上茶水点心,便悄声退去了门边。
丁十六娘由食盒中挑了块梅糕,捻着咬了一口,笑道:“昨晚饮宴,将军把你宠地什么似得,咱们可都看在眼里呢,可曾定下何时请咱们喝喜酒?”
王蓁浅笑不语,只顾低着头写字,阮玉楼见她脸颊一路烧热至耳后,不禁推了丁十六娘一下,示意她莫再玩笑,便倾身向书案上看去。
“咦?”见王蓁笔下竟写的是首张乔的《书边事》,阮玉楼不觉皱眉道:“怎么好端端地写出这一首?”
虽与安娘同样沦落风尘,但因丁十六娘和阮玉楼皆因师从名家,所以除了琴棋书画之外,便有机会识字读书。此时经阮玉楼一提,丁十六娘也向纸上觑去。
丁十六娘心直口快,只扫了一眼,便惊诧道:“莫非又要打仗?”
王蓁将纸笺缓缓收拾起来,道:“将军什么也没说过,我也不过是写着玩的,你们来的正好,我正有事要寻你俩个。”话落时已站起身。
丁十六娘和阮玉楼见她披了外衫,便知王蓁是要她们随她出门。
安娘仔细替王蓁理好斗篷,又将颈间的双绦系好,便悄然退至一旁。王蓁倒有些好奇她为何不跟着,等与丁,阮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