嫦夙突然丢出这句话,让连门那张原本淡漠的脸上生出了一丝柔和的线条。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既没答应,也没拒绝。
嫦夙继续说道:“你方才说过,若我赢了,你可以答应我一个条件。我的条件只有一个,就是想知道他们两人的下落。”
连门不动声色,只见他慢悠悠地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沉吟道:“赌约自然是有效的。不过,我要提醒你,我在这世上活了一千年,与他人打赌从未输过。”
嫦夙在心里琢磨着,这医圣明显是在向她显示过往打赌的辉煌经历。莫非在人界打赌还要提前预报自己的实力?她才十二岁,自然不清楚一千年没输过是什么概念。不过她也开始努力回忆着自己这十多年来与虎娘和凤瓴的打赌经验,直到她确定自己没有输过,才挺起胸膛说道:“我虽年幼,不过他人与我打赌,也未曾赢过我。”
“哈哈哈……有趣!丫头,你小小年纪,却有一股旁人没有的傲气,我倒是越发喜欢你了。”连门活了一千年,还没见过任何人敢在他面前如此狂妄放肆,眼前这个小丫头,确实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傲气。
嫦夙并没理会连门流露出来的赞赏之意,她开门见山道:“我们赌什么?”
连门顿了顿,说道:“方才我提出打赌只是一时兴起,至于赌什么,要看我的心情。”他扫了一眼杯中的茶水,心中突然有了一个主意。
“就赌这杯中茶吧。”
嫦夙问道:“怎么个赌法?”
连门把玩着手中的茶杯,说道:“若是与你赌这茶壶中茶叶的数量,未免太过俗气。这杯中茶又是我独门秘制,若与你赌这制茶的方法,也有失公平。所以,我们就赌这茶叶的来源,你若能指出这茶叶出自哪棵茶树,便算你赢,如何?”
“听起来不失公平。”嫦夙之所以觉得公平,是因为无论是猜茶叶的数量还是制茶的方法,她都有作弊的能力。唯独最后一项略有挑战,她虽能感应到茶树的样子,却无法确定茶树的具体方位。所以她才会觉得连门的提议不失公平,至少对他来说比较公平。
嫦夙作出这样的评价,倒是在连门的意料之外,这丫头确实胆识过人。
他起身说道:“那就随我来吧!”
嫦夙跟在他身后,发现他走起路来身轻如云,如同踩着一团棉花,不带一丝声响。身后那一头干净整齐的白发,仿佛山间潺潺流动的泉水,随着他的步伐安静地流动着……
他们穿过嫦夙来时的紫色花海,经过一汪青花瓷色的温泉水,跨过三座独木桥,走过一道百米厚的白色迷雾之后,终于来到了连门所说的茶园中。
把这里形容成一个茶园,显然太过谦虚了。因为这所谓的茶园简直是一片五颜六色的树海。在这里,茶树的数量即便没有十万,恐怕也不会少于八万。而且这些茶树看起来都有些年头了,连最小的茶树都有一个成人那么高。就算此刻指定一棵茶树的位置,让人从这茫茫树海中找出来,也并非一件容易的事。
这赌约,真的挺公平的,嫦夙在心里由衷地叹道。
按照常理,面对此景她理应有一种怕输的压力。可她天生乐观自信,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自信是从哪里来的。无论如何,这种无条件的自信,让她有一种莫名心安的感觉,仿佛这世上任何事情都在她的掌控中一般。
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挑战如此高难度的事情。哪怕是输的滋味,她也想尝一尝呢。想到此,她的嘴角不禁上扬起来。
然而,她的笑在连门眼里,却是另外一种解读——苦笑。他看了一眼嫦夙,暗自想道,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公平的赌约了。他从未如此仁慈过,真的!
“你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如果你在一个时辰之内没有找到那棵茶树,或者找错了,就要认赌服输。”连门强调了一遍游戏规则。
嫦夙却对他笑道:“我若赢了,你可要记得兑现承诺!”
说完,她转身缓缓步入那片茶海,直至完全融入那片五彩斑斓中。连门一时间竟看痴了。为何他会产生一种错觉,她与那片茶海在一瞬间融为了一体,如一幅完美的画作一般,分不清是真实还是虚幻。
仿佛她天生就属于这里,仿佛她天生就与这世界浑然一体。
嫦夙初入茶园时,就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她自小在天床山长大,相对动物来说,她与植物的关系,其实更为亲密一些。因为植物更为纯净,它们虽然没有动物的情和欲,可它们扎根于大地,吸收天地间最纯净的灵气。所以嫦夙与它们沟通完全没有障碍,甚至可以达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境界。
此时,她已经完全融入这片茶海,甚至一时忘记了自己到这里来的目的。这些茶树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差别,不过它们与人一样,每一棵都拥有自身独特的气场,树与树之间气场相连,宛若一体。
嫦夙忍不住闭上眼睛,随着它们散发出来的灵气相舞起来。哪怕她此时只着了一身粗布男装,衣服上甚至还沾满了尘垢,哪怕她如今其貌不扬,也丝毫没有影响这画一般的质感。她就像这个世界的主角,除了她,周围的一切都自动退化成了背景。
连门又一次看痴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鬼使神差就进来了,他只记得自己在外面一遍又一遍的说服自己,她找不到茶树问题是小,但她若破坏了这里任何一棵他心爱的茶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