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烟滚滚,烈焰升腾,大火直烧了半个多时辰方才渐渐熄灭,文峰背对火焰,牙关紧咬,不言不动。叶澜却目不转睛地盯着火焰,火苗映入眼瞳,不住跳动,一如他的心境。
燕卓然早就请人去殡葬馆买了诸般用具,他看着两人,叹息一声,走上前去,递给文峰一只银铸骨坛。文峰只觉掌心一凉,身子微微一颤,看到掌中银坛,朝燕卓然点了点头。
长孙文全和林文雍二人骨肉成灰,原本留在他们尸身中的仙剑仙葫却不受烈火损伤,此时显出形来。文峰将两件仙器隔空抓起,随手丢在一旁,掀开骨坛盖,转过身去,伸指一点,长孙文全的骨灰便缓缓飞起,慢慢飘入骨灰坛中。他动作极是轻柔,骨灰飞起,草木余烬却仍留在地上。偶有草灰混入,他便伸手轻轻拂去,神情举止,便似为亲人拂去发边灰尘一般。
不一会儿,骨灰收尽,他封上盖子,以指做刀,在坛身上写了一个“全”字,低头看见脚边有一只乌木雕花箱,知是燕卓然所备,便弯腰将骨坛放入箱中,又从燕卓然手中接过另一只银坛,依样收了林文雍的骨灰,在坛身上写了一个“雍”字,并排放入木箱,合上箱盖,上了锁,抚着箱子,沉默良久,终于咬一咬牙,取出乾坤袋,将箱子收进袋中。
文峰收了骨灰,蓦地转身,慢慢向前走去,燕卓然和叶澜随在他身后,三人进到厅中,各自颓然坐在椅中。
从后院到前厅,只区区数百步距离,燕卓然和叶澜却走得异常艰辛,每走一步,胸口便微微牵动,隐隐生疼。
燕卓然早已查看过伤处,见胸口肌肉被打得微微凹陷,入肉数分,漆黑一片,望之有如铁铸。隔衣抚摸伤处,只觉着手处灼热难当,犹如火炙,不由暗叹一声:“好一招六阳归尘掌!”他曾听师尊说过紫阳宫这门掌力,知这路掌法只此一招,以一化六,掌力至阳至刚,中者魂飞魄散,身归尘土,六阳归尘掌由是得名。
这掌法是紫阳宫镇派绝学之一,便是宫中寻常弟子也不能得传这掌法精要,祝文长既然会使这路掌法,则他必是紫阳宫混入太虚的奸细无疑。只是,这又怎生能够?大门大派一向择徒甚严,紫阳太虚积仇数万年,两派为防对方奸细,于收徒一节把关更比别派为甚,祝文长一身太虚道法真传,显是未曾被门中长辈怀疑过身份,那他这深厚无比的紫阳宫道法底子却是如何瞒过太虚一众混沌镜高手的?
燕卓然想到此处,摇了摇头,知道此中隐秘非他这外人所能揣测,伤处痛楚传来,他忍不住咳嗽两声,蓦地想起当日火山中的情景来。那时岩浆潮铺天盖地而来,眼见已无生理,祝文长好似突然得了失心疯一般,说了许多莫名其妙的言语,还平白无故挨了石像一掌,言行举止大是不合常理。其后众人得叶澜拼死相护,脱了险境,文峰还因此事对祝文长怒目相向,两人险些说僵动手。燕卓然急于向师门禀报大魔神王巴乌之事,辞别了众人,借火羽鹤向师门回报了此事,之后便一直在这玉虹城中疗伤,直至今晨始愈。他这一月来专心运功治伤,心无旁骛,早将当日祝文长的异常抛在脑后,对他全无防备,这才中了祝文长暗算,受了这垂死之伤。燕卓然一身道法丝毫不弱于祝文长,正一浩然气神妙无方,也不见得便比六阳归尘掌差了,若有防备,如何会被这一掌打得五脏粉碎,生机尽绝?他即感懊丧,又觉诧异:“我与祝文长萍水相逢,相交不深,一时大意受了他的偷袭倒也罢了。但长孙文全聪敏机变,文峰虽外表粗豪,见识也自不凡,二人与祝文长师出一门,此行出山寻宝,半年多来朝夕相处,彼此知根知底,怎地也不知祝文长包藏祸心,竟对他全无防备?”
燕卓然却不知道,文峰此时心中所想,也正是这一句:“我怎地对他全无防备!”悔恨之意袭上心头,如毒火蔓延,烧得他五脏生烟。祝文长在火山中言行有异,文峰事后也曾大起疑心,他与长孙文全无话不谈,私下里也曾说起此事。两人左思右想,都猜不出其中缘由,商定须将此事回禀齐乃谦,凡事交由太虚掌门定夺。文峰当日曾对长不会是紫阳宫的奸细吧?没等长孙文全回话,文峰自己便笑出起来,说我知道此事绝无可能,随口说说而已。
他和长孙文全笃定祝文长绝不是别派奸细,乃是因两人对祝文长的来历都知之甚祥。祝文长方出生便被弃于山下,襁褓中写了他的姓名并生辰八字,他本来的名字是祝元长,他师父田乃谨按着太虚规矩,给他改名为祝文长。田乃谨捡到祝文长之时,已是他出生后第二日。那小婴儿一日一夜不吃不喝,受山风寒露侵蚀,已是奄奄一息。若非田乃谨以仙家法术救治,祝文长当时便已夭折。文峰比祝文长大着一岁,祝文长十二岁时,文峰方始上山,又过二十余年,齐乃谦才将长孙文全收归门下。如祝文长这等自婴儿便入太虚的弟子,来历最是清白不过,他艺成之后,虽曾多次下山历练,却从未孤身成行,都是与别个太虚弟子同往,并无暗中投入紫阳宫的机会。太虚门中若有人说文峰或长孙文全是奸细,门中戒律堂为慎重起见,还会查上一查,但若有人说祝文长是奸细,戒律堂定会将告密弟子狠狠训斥一番,说告密者妖言惑众,存心不良。
这道理最是浅显不过,因此文峰虽见祝文长在火山中举止有异,却也决不会对他的身份有所怀疑。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