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擦黑,校场之中今日的比赛已经全部结束了。今科武举的考生水准,可以说是参差不齐。不少人甚至担心,甲乙丙丁四组的胜者会在殿试之际出丑也尤未可知。
甲组的卷帘、乙组的吴承恩暂且不论,大家都是亲眼得见,那都是有些真功夫藏在身上的。但是后两组的比赛,简直是一出比一出荒唐的闹剧。
先说那大不善所在的丙组;这厮第一个进场,之后朝着五寺的大人们参拜一番,然后才摆定了架势。后面的人也是挨个进来,与之单独对弈。只是这大不善戏份太足,每打一个对手,都要换一件兵器,以表示自己十八般兵器样样精通。
五寺的大人们看着下面的人断手断脚、头破血流,却也并不觉得有什么稀奇——多半,左将军已经打点好了一切,使了银子用了手段,这才让其他人心甘情愿陪着大不善在下面做戏。既然大家心知肚明,那这场表演理应早些结束才是。偏偏这大不善非要给五寺的大人好好露一手,自己累得跟狗一样不说,还耽误了别人将近一个时辰。其实大不善这些日子在京城里各种为非作歹,文武百官都有目共睹,只是碍于左将军的面子才没有深究。只要这大不善不要在皇上面前失了分寸,便谢天谢地了。
真正过分的,是丁组的一群武夫。这群人饿着肚子等了半天才得以进场,谁晓得校场之中还蹿进去了一只疯狗;比赛的锣鼓刚响,疯狗便四处追着人咬,弄得众人哭天抢地、狼狈不堪。五寺的大人们看了开场,便忍不住拂袖而去——这成何体统!一群朝廷未来的勇士,竟然敌不过一只野狗……这要是传了出去,岂不是要全天下看朝廷的笑话吗!?
丁组的比赛,只能草草收场。站在城墙上耀武扬威的大不善看着下面不堪的情境,忍不住拍手直笑:如此水准,看来自己的武状元可谓唾手可得了。丁组最后的胜者,本该是那野狗;但是野狗终究还是狂吠着跑了,门口一众官兵围追堵截各种办法都试了却还是抓不住。如此,便只能让唯一一个还站着的汉子得了便宜。
此人,便是李晋。
比赛结束,李晋背着弯弓从校场另一端出了城门,登记了自己的姓名后,迎面扑来了一阵海风——李晋不禁抬头,有些迟疑:真是见了鬼;这京城之内,怎么会有如此潮润的气候?莫不是哪路大仙又在使手段了?
没走几步,执金吾中那瘦小的白色身影凭空落在了李晋的肩膀上:“小姐被带去了天牢。”
“哦。我们如何应对?”李晋淡淡说道,心中却不觉得有什么不妥。那麦芒伍自然是聪明人,怎么可能为难于李棠。倒是执金吾个个都是热血膨胀,巴不得找个什么理由要与镇邪司翻脸。
不过,此时执金吾好斗的心态,倒与以往不同。若是在平日里,双方可能只是好勇斗狠,见不得对方飞扬跋扈罢了。时至今日,执金吾这边反而是一副刁钻娘家人的嘴脸,总觉得李棠还是小女孩不谙世事,横看竖看都觉得是那吴承恩骗了自家小姐。偏偏这吴承恩,又是麦芒伍所保的二十八宿……这污点,是可忍孰不可忍。如此一来,宛若火上浇油。李家人更加看不上吴承恩了。
其实吴承恩进校场之前,几个执金吾曾商量了一番对策,当时便想安排人手混进去,比拼之际“失手”断了他的子孙根,让吴承恩以后去做“吴公公”,也好让小姐死心。当然了,要是万一没有拿捏好出手分寸,伤了吴承恩的性命……
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幸好,李晋絮絮叨叨的一番话,总算是让众人打消了这个念头。
李晋其实说得在理:收拾了那书生固然简单;但是即便如此,又能怎么样呢……左不过小姐喜欢啊!小姐都肯为了这呆脑子书生逃了那苏老三的婚约!论本事论样貌论身世,吴承恩哪点比得上苏老三?但小姐情窦初开,对这第一份爱情肯定无比珍惜。
“说不定,小姐不仅不会离去,反而会守活寡,甚至殉情。要是如此……”李晋装作欲言又止,将这千古难题甩回给了众人。
这李棠,自幼便是被这群执金吾宠上天的。众人一时间拿不定主意,便只能作罢;眼下,需得先派一人回李家,向主上禀报这里发生的一切。
与那苏老三断了婚约,可真不是骂上一句气话那么简单……再加上小姐还与那卷帘有了私仇,怎么看怎么觉得李家现在四面楚歌。
其实,这一次李家派了这么多执金吾来京城,主要是想要试探、拉拢卷帘。卷帘这人一向行踪诡异,深居南疆不问世事,这一次忽然大张旗鼓前往京城,很难说没有目的。
按理来说,朝廷是请不动卷帘的;他一直在流沙河,等待着金蝉子。此番既然可以将他引出来,只有两个可能:
其一,卷帘已经大成,现在要和朝廷联手,放眼于天下。
思来想去,这种缘由似乎又不太能站得住脚。如果只是意图同朝廷联手,那大可派自己的手下前往京城洽谈,犯不着自己露面;甚至,应该是皇上派心腹去那南疆与之对话才对。现在的卷帘,诚意如此之大,态度又表现得如此之低,这诡异的感觉总令人不舒服。
那么,应该是第二种可能吧:朝廷拿住了卷帘的痛处,以此为要挟,令那卷帘离了南疆,前往京城面圣。
这番解释,听起来倒是像话。只是,到底朝廷掌握了什么宝贝,才能让一向稳重的卷帘不得不驱而向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