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可能不知道的。
即便她在病中,即使大家都小心翼翼地避开她,可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不透风的墙?
当日连云寨的那场围剿,已然震惊天下。
渝北高帝已第一时间向项楚派来使臣当面向项楚朝廷解释当日之事,太子拓跋让被禁足于东宫,且如今天下传闻,渝北为表诚意,有意将一位王氏宗亲女子嫁入项楚和亲。
而高帝派来的使臣,也不是别人,正是在渝北朝野拥有举足轻重地位的司马明经。
天下人想来都看出来了,高帝这次是真的后怕了,所以才会将堂堂丞相派了出来,请求和谈。
她也知道,沈景已经拒绝了陛下的传召进京,对司马明经避而不见。
她的父亲和舅舅,这次是真的动怒了。
所以连烧了乌木三大粮仓,逼得几个月前本就大伤元气的高帝没有丝毫办法。
只是她所知道的信息中,没有一点一滴是关于他的。
好像这件政治事件中从来不存在这样的一个人。
“与你无关。”
沈景淡淡地回道。
沅汐沉默了很久,然后突然将萧城手里的那杯白燕酿一把夺了过来,一口灌了进去。
果然。
是他封锁了消息。
沅汐涩涩苦笑。
是啊!整个靖州除了她的父亲,谁有能力将一个人的消息磨灭得如此不露痕迹,干脆果断。
“为什不告诉我。”
沈景若无其事地斟上酒,浅尝一口,道,“我不喜欢他。”
沅汐双手握拳,骤然起身,碧眼之下,满是隐忍的哀伤,“爹不了解他。”不过区区几个字,却仿佛用尽了一生的力气。
无力又苍白。
沈景抬头看了看她,然后垂眼喝酒,面色平静地道,“你了解他,然后呢?”
眼前之人咬着嘴唇,颤抖的身体像是被人抽走脊髓一般,猝地坐了下来,只见沅汐一把将庄申手里剩下的半瓶酒全都倒进嘴里,酒瓶碎裂之声后,便是一阵翻腾的干呕。
“别管她。”
庄申用余光看了看沈景,将迈出的步子又收了回来。
沅汐抽泣地趴在饭桌之上,双手抱头,声音低哽,“你说的对,我就是个白痴。”
“你也说的对。我是未曾见过他,更谈不上了解他。”沈景微微抬手,将她不断揪扯头发的手腕轻轻放了下来,一字一句地说道,“但有一点,我却很清楚。但凡他真是天底下那个能与你相配之人,他是绝不会让你深陷当日那种境地的。”
沅汐泪眼朦胧,望向沈景,急切地说道,“如果他有苦衷呢?如果他有苦衷呢?”
“苦衷?”沈景拍了拍她的头,摇头低笑道,“一个没有能力保护所爱之人的人,有什么资格和我的女儿在一起?”
一阵长时间的安静后,沅汐才忍住将刚才近乎崩溃的情绪一点一点收了回来,擦了擦眼泪,玩笑般地说道,“爹,你倒是越老,思想越腐化了,这番话可真不像是出自那个逍遥倜傥的沈重楼之口的。”
沈景放下筷子,神色突然有些凝重,“致儿。”
他顿了顿,沉默了片刻才继续说道,“无论是作为靖州之主也好,天下权臣也罢,我沈重楼这一生,自问是活得自在潇洒,问心无愧,但是致儿,唯独作为父亲,我没办法。”
“所以即便为了你,与这全天下为敌,我都在所不惜。所以你该明白,我与你那嘎其这次为何如此生气,不是因为你擅入乌木,也不是因为你闯下祸端,而是你根本没有在乎你自己的命。”
“我…。”
“那日在连云寨,你从未想过活着出去,只是一心求个解脱。”沈景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痛楚,“我不管你当时为何会有那样的想法,但,致儿,你该知道,仅仅只是一个想法,便让我这一个月都寝食难安,心神不宁。”
沅汐靠在他怀里,紧紧搂着他,愧疚而自责,“对不起…”
她太自私了。
她明明知道自己对于他的意义,可偏偏还是让他失望了。
“爹,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所以,致儿你一定要记得,无论以后遇到的情况有多么糟糕,都绝不能有像那日一样的想法。”
“嗯。好。我保证。”
沈景微微一笑,宠溺地**着她的发髻,温情而柔软,“我沈景的女儿一生平安喜乐,自在逍遥便好,其余的事,有父亲,有靖州,我们都会保护你。”
沅汐破涕为笑。
这一刻,听他如此一说,倒真像坐实了她纨绔郡主的恶名似的。
“庄申。”
“少爷,在。”
“让人人把饭菜热一下,想来有些人放才哭地心透凉,是吃不得冷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