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孩子们送上车,郗道茂向书房走去。她很放心张继兴,这孩子一向很让人省心,对待师长一向是恭敬有礼,到不像他爹,绝对不可能和子敬起什么冲突。走进书房所在的院落,她远远地瞧见几个家丁守在门口。“夫人,老爷说他不舒服,不许我们进去。”家丁急坏了,“夫人您进去看看吧。”郗道茂点头:“你们先下去吧,不要走远了。”她推开门,就听见张大雍扬声道:“不是说了嘛,今天下午谁都不许进这间屋子。”
他背对着来人侧卧着,睁开一只眼,郗道茂坐在榻上:“连我都不行吗?”她把手放在他肩上,被他抖开:“莫挨老子。”郗道茂强行扯了扯他的胡子:“喂,怎么脾气这么大。”他拿住她的手:“今天累了。”郗道茂在他耳边吹了一口气:“那我给你揉一揉?”她脱下鞋子,坐上床榻,平整了一下裙面,让张大雍把头枕在自己的双腿上:“今天喝了不少酒?”张大雍自己揉揉眉心:“歌舞的时候喝,吃饭的时候喝,完了还和子敬单独喝,雨田端阳还喊我去再饮几轮,被我给拒绝了。”
“不喝是对的。”郗道茂食指按压他的太阳穴,拇指在他前额上刮起来,“饮酒伤身伤神。”张大雍苦笑道:不喝不行啊,得和衮衮诸公喝酒,想留雨田下来帮忙,得和他喝,至于子敬,我觉得对不起他,就多饮了几杯。”郗道茂哼了一声:“你却是和他惺惺相惜起来了?有什么好对不起的?把女儿留给他,他就是那样照顾的?早知如此,我当初说什么也要把润玉带走。”张大雍舒服地哼了一声。郗道茂说:“大雍,今天必须得谢谢你,帮我把润玉从子敬手上讨要回来。”
“你们呀,总把孩子当个物件,王子敬呢,看到孩子就想起你,不闻不问,不敢见,不敢问。你呢,又——”
郗道茂停下手中的动作:“你说得自己很完美,很会教育孩子?苻宝呢?当年她为什么不肯和你南下?又为什么舍得孩子去寻死。”张大雍睁开眼,抓着她的手腕:“那是她的父亲,她的国家,如果时光倒流,我宁可快马赶回长安把她敲晕了带回来,也不想她被苻坚亲手杀死。”她哀怜地俯身亲吻他的额头:“事情已然发生,说再多也无济于事,尽管已经说过很多次,但还是要感谢你给我一个重来的机会,重新爱一个人,重新生活的机会,也谢谢你给了自己机会。”
他坐起身,搂住她的腰,把她拘在怀里,捏起她的下巴,用大拇指去捺她嘴上的口脂:“喏,就是这张小嘴,能说会道,大道理一套接着一套,可当初你和相亲的时候,可没给我什么好脸色哦。”郗道茂只感觉尴尬的要死,那年上元节的相亲,张大雍百般用心得近乎低声下气,而她却没给他什么好颜。那年京口上元节,郗道茂在郗愔的百般撮合暗示下,终于松口让张大雍陪她去“走一走”,她一开始就抱着挑错的心思,只等一言不合就甩手离开,无奈张大雍表现得实在完美,她憋着一肚子邪火,反倒觉得他心机太深。
京口不比建康,但也绝不是小地方,张大雍等她用完夕时来接她,邀她步行前往,她便借口身体虚弱路途遥远,张大雍早备好了牛车,她坐了一段距离,又说胸闷头疼,想下车走一走,他便让牛车远远地跟着。他那日难得地穿了一身浅色衣衫,端的是面如冠玉,俊美不凡。他为人幽默风趣,一上来就夸赞她的美貌,被她以蒲柳之姿应对,也不生气。她一路走走停停,累了就要上车,气氛刚一暧昧就要下车,变着法子折腾他,他也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恼意。
沿河的街上挤满了人,他伸出臂膀隐隐地护住她,突然指着一个卖面具的摊子:“我们一人买一个面具戴着玩吧。”她点头同意了,问:“男人管那种勾人的女人叫什么?”张大雍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想到能从世家贵女的口中听到这话:“什么?”郗道茂重复了一下。张大雍看着她的眼睛道:“狐狸精呗。”她从摊上拿起一个狐狸面具:“我要这个。”又拿起一个猪头面具:“这个适合你。”张大雍也不生气,接过来放下,随手在摊上找一个方相氏面具,从怀里摸出几枚钱递给摊主。
郗道茂突然提议:“我们做个游戏吧。”张大雍问:“你想怎么玩?”她戴上面具,指一指人群:“你来找我吧。”张大雍笑道:“若是找到了,你有什么奖励给我?”她一歪头:“我陪你喝酒可好?”他点头应允。她走进人群,在一个估摸着他看不到的地方,和一个女孩交换了面具,又解除自己的头饰,从摊上拿了一枚木簪换了一个随意的发型,就放心大胆地在街上逛了起来。一双手突然从她身后抱住她:“娘子?”郗道茂惊慌起来:“你是不是认错了人了。”来人戴着猪头面具,声音压得很低,摸着她脸上面具的边缘:“怎么会,这是我亲手给娘子做的,你是不是还在和我怄气?我保证我和她绝对没有关系,不是你想的那样。”郗道茂挣扎起来:“我真不是你娘子,这样,你我到人少一点的地方,我摘下面具给你看。”
她和那人走到桥下,她一边摘下面具,一边把簪子藏在袖子里防身:“你看,我真不是你娘子。”来人低低地笑了一声:“不是只有你想到换装。”他摘下来面具,赫然是张大雍,然后脱下套在外面的大氅,露出本来的衣服:“你挑的面具其实挺适合你自己。”他扬一扬手里的猪头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