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虎看他额角急得渗出汗来,心道自己莫非看走了眼,对方毕竟是奴隶出身,豁出命来才搏的前程,这样低下之人哪里见过世面,如此诚惶诚恐也合情合理,她便坦白道:“阿揽大哥不必慌张,我是公主贴身侍女,自有不得不承担的职责。当日你受了伤,危在旦夕,公主取了贴身物事给阁下裹伤,如今既已脱险,当各回本位,阁下便将那物事还给大虎吧。”
阿揽额前的汗流得更急了,连话都说得结结巴巴:“某实在不知道女郎说的是什么……”
大虎也急了,这人是真蠢还是假蠢,也许他昏迷着并不知情,被沈洛或者军医看见收纳了?大虎声色俱厉起来:“少含糊其词,就是公主给你裹伤的贴身衣物,赶紧拿出来!就算不在你处,沈洛也一定知道下落,你赶紧找出来……”
“是!是!”阿揽点头哈腰的,牵扯到伤口疼得汗如雨下,就从怀里不知道掏了什么擦拭额前的汗水。
待大虎看清那是什么,险些气得昏了过去。原来阿揽掏出的正是那方蝶穿百花的心衣,妹妹小虎那般细密的织绣技艺,进贡的鹅黄素缎那种独一无二的粉嫩色泽,此刻正被握在粗粝的掌中,女儿家的贴身衣物被用来擦拭男人的腥咸汗水,这简直是以下犯上!这是亵渎!
大虎尖叫起来:“你放下!不准动!不准动!”
阿揽一脸憨傻,被这一声尖叫喊得越发急了,只好一迭声道:“大虎姑娘,我就站在这儿,我不动,不动!绝不敢冒犯女郎!”
他一急汗也流得更急,连忙又举着那块布料伸进衣领里擦拭,在胸膛胡乱抹着,大虎只觉得天旋地转。
曹姽和沈洛正端了药碗回来,听到大虎这般失态大叫,曹姽暗想果然大虎也拿他没办法,这混蛋又不知道如何作弄人了。当下二话不说,就随沈洛一起迈进了帐篷。
帐中鸡飞狗跳,胡凳和小几倒在地上,大虎正追着重伤的阿揽,阿揽则轻松闪避着道:“女郎有话好说。”
大虎有苦难言,看到曹姽和沈洛回来,竟然“哇”地哭出来,扯着曹姽衣袖跪下道:“公主,奴婢无能,这个人实在无耻……”
莫非他对大虎不敬?曹姽又直觉阿揽不是这样人,正要大虎抹了眼泪把事情说清楚,就在众人眼前,阿揽站直了身体,手在衣襟内四处抠挖,舒服地叹口气,才扯出带着一方鹅黄绢料的手道:“某方才急得满身大汗,实在失敬。”
曹姽脸一下子僵住,立刻就知道为什么了。大虎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贴身衣物被男人拿来擦汗,怎能不急?偏这男人气定神闲,装作一脸不知情的样子,仿佛手上不过普通布巾,真是作戏的一把好手。
沈洛已经转过头去,避嫌不看,假装把小几扶起来,将药碗放在上头。
曹姽见事情混乱,只好对大虎说道:“你和沈洛先出去,我来和他说。”
大虎先时还不肯,就怕曹姽在这无赖手中吃亏,一直到曹姽承诺他若多看两眼,就挖他眼珠,他若动手,便砍他双手,这才把大虎哄出去。
待帐中只剩二人,曹姽豪迈伸手:“拿来!”
阿揽将帕子一抖,软嫩的丝料上头清清楚楚印着黏腻的汗渍,使得那鹅黄色无端端深了几分,曹姽看着浑身不自在,终于下定决心探手去拿,阿揽却将手一抽,让曹姽扑了个空。
曹姽的脸便沉了:“你什么意思?你要学姜太公钓鱼,那愿上钩的鱼如今被康公抓了在后营饱受折磨呢。”
阿揽将心衣塞回了衣襟,曹姽一时半会儿没有办法,总不见得去扒男人衣服,阿揽便悠哉道:“后营有没有鱼我并不知道,但昨日发生在后营的事我是知道的。”
曹姽心里“咯噔”一跳,莫非这两人还真是郎有情妹有意?她略带轻视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一副显而易见的胡人长相,因不修边幅更显得粗鲁犷迈,难不成他还指望着福清真的归依匈奴刘氏,想捞个现成的北汉驸马都尉来做不成?
她眼中不由就带了鄙夷,阿揽知道她想歪了,也不点破,反而问道:“昨日你在后营,可是烧坏一条裤子?”
曹姽一愣。
阿揽见她模样好笑,正好坐下端着药碗一饮而尽,药汁因他大口灌入有丝丝流下脖颈,他喝完放下空碗抹抹嘴,又将心衣拿出将污渍抹了抹,这时曹姽已经忘记要去阻止,他才继续道:“今日雷大婶前来送衣物,说是裤子补都补不上,要我找军需官再去领一条,这一往一返少说也要三日,所以我最近都没的裤子可换。”
曹姽目光落在他那条粗麻布胡裤上,才呐呐道:“我昨日一时情急,赔钱也好,去给你弄条裤子也罢,就当我向你赔礼,但你需把东西还我。”
“中下县尉俸禄二百石,我如今有钱。裤子向军需申领,不过多花些时间,也并非领不到,某如今什么都不缺。”阿揽慢慢道来。
曹姽咬牙:“你就是不肯还来对吧?”
阿揽笑道:“何为借?何为还?公主欠我一条裤子,我欠公主一件……”他指指胸口:“姑且称是衣物,不是正好两厢扯平?”
鬼才和你扯平!曹姽咬牙切齿,且不说那条破裤子和自己的衣物没的比,自己的贴身衣物被扣在男人处,这算什么?
帐外大虎眼圈发红,沈洛看她慢慢止住哽咽,才劝道:“你不必生气,阿揽不是坏人。”
“是,他不是坏人。”大虎啐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