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傍晚,梅家一家四口正坐在热乎乎的炕上吃饭,突然,只听大门光啷一声响,进来一个衣衫褴褛的要饭的。裴俊正欲喝斥让他出去。只听那人扑到炕前,抱住梅儿娘的大腿,号啕大哭起来,声音虽然凄惨无比,却是一个年轻女孩儿的声音。
“老姑,我是翠翠老姑,我是翠翠啊”
梅儿娘颤抖着手拨开她乱糟糟的头发,仔细分辨那张污秽的脸,看了半天,兀自犹疑不定。那自称是翠翠的人“呸,呸,呸,”往自己的袖子上吐了几口,照脸上使劲儿抹了几下,顿时,露出了一张俏丽的小脸,梅儿娘一眼便认出正是自己娘家哥哥的独生女儿,李翠翠,虽然只是在多年前,翠翠还小的时候见过一面,如今尽管女大十八变,且又造得这么狼狈不堪,那也错不了,老李家的女孩儿就是这么出奇地俊,这是无论如何也错不了的。
“翠翠,你这是怎么了”梅儿娘哆嗦着问,“你爹你娘呢你爷爷和奶奶呢”说着,梅儿娘站起来向门外边走边找寻起来。
“不用找了姑姑他们全都死了”翠翠哭着说。
梅儿娘左腿在门坎外,右腿在门坎内,一时间定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了。接着,身子一打晃儿,直向下倒去,裴俊一个箭步冲到跟前,扶住了差点儿跌倒的梅李氏将她扶到炕上。
“来,过来,孩子”梅儿娘冲翠翠招手。
“给姑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天晚上,半夜时分,村里突然发了泥石流,毫无征兆,哗的一下子就那么冲下来了,村子里的几百间房子倾刻间就没了,屋子里的人无一生还。那晚,我吃坏了肚子,泥石流下来的时候我正蹲在房后的苞米地上厕所,所以没被房子砸到,在苞米地里,我拼命地抓住几根苞米杆子,竟然没被冲走。侥幸保住了命。姑姑,翠翠在这世上,除了您,已再无亲人了”说着又放声大哭起来。
噩耗猝不及防地就来了梅儿娘一下好像苍老了十岁,爹,娘,兄长全没了这个消息打击性实在是太强了,梅儿娘摸索着躺在了炕上,闭上了眼睛。
梅儿从炕上爬过来,给娘揉着太阳穴。一串串的眼泪从她的眼角流下。梅儿示意裴俊带翠翠去厨房烧些热水让她洗漱。裴俊将烧好的热水倒入大盆里,放下洗漱间的帘子,又找了一套梅儿的衣服递给翠翠,就回到里屋查看梅儿娘的病情。
裴俊取出银针在梅儿娘的脑后行起针来。一口气扎了十几针才收手,梅儿娘缓缓地眼开眼说:“我不碍事的。”
自从这次躺倒,梅儿娘就再也没有站起来,她下半身不能动了,纵是裴俊每天尽心尽力地给她扎针,依然无济与事。梅儿不知掉了多少眼泪,有时候,她看见翠翠就心烦,她若不来,娘不是好好的吗一切都是她弄的。可是,娘偏偏喜欢让她来陪,她一来,娘就两眼发亮,有说不完的话,好像她才是她的亲生女儿一样。
“来,给姑姑讲讲你奶奶家院里的那棵香椿树,春天发芽时啥样你奶奶是不是一到晚上就在那树下纳鞋底”梅儿娘拉着翠翠的手一遍又一遍地问,就这一句话,一天下来不知道能问多少遍。梅儿忧虑地望着娘,裴俊私底下告诉她,娘的脑子出了问题,应该是得了老年痴呆症。梅儿慌了,忙问能治吗裴俊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们俩个也不敢把梅儿娘的实情告诉梅老爹,梅老爹一问,裴俊就说快好了,会好的。梅老爹虽然满腹的疑问,见裴俊这样回答,也唯有叹气而已,其实,姜还是老的辣嘛,即使裴俊不肯说,梅老爹毕竟活了大半辈子,人生百态什么没见过心里边也猜出个不离十了。
翠翠倒过得蛮滋润的,从她每天涂脂抹粉的脸上真看不出来多少失去亲人的痛苦,她经常跑到裴俊的诊所一坐就是小半天,既不帮着梅儿做家务,也不主动去照顾梅儿娘,只在非去不可的时候才去点个卯,只要有时间就在裴俊那里起腻。碍于她是远方的客人,谁也不好意思说会什么,见大家如此,她却并不知道收敛,反倒脸皮更厚起来。
这一天,裴俊那里有好几个针炙的人,东一个西一个,躺满了屋子,翠翠也不避讳,嗑着瓜子,在一群男人中间,扯闲篇。”
“翠翠,反正你回家也没啥人了,你干脆嫁给哥得了,哥哥给你打一个这么粗的金镯子,怎么样”说话的是住在镇子北边的李柱子,他伸出一根手指比划着。他一天到晚不务正业,是名副其实的二流子,这不又不知干了啥见不得人的勾当,多半又是半夜翻寡妇的墙头,脚肿得走不了道了。
“做你的春秋大梦吧”翠翠“呸”地吐出了一颗瓜子皮。“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就你这副德行,听说前几天,媒婆给你说了一个傻丫头,人家都不干还痴心妄想打我的主意真是赖蛤蟆想吃天鹅肉”
“哎呀”李柱子涎着脸说,“我说妹子,你这嘴也忒损了。这将来能找着婆家吗就算哥真有那事,打人莫打脸,揭人莫揭短,不带这么寒碜人的”
“哼”翠翠依旧磕着瓜子没有理他。
旁边的李大爷凑趣说,“依我看,人家翠翠这么漂亮,最低起码也得找个像裴郎中这么才华横溢的俊小伙,李柱子,你就别惦记了”
李柱子不服气地说:“谁家穷还能长身上了,我就不信我李柱子没有时来运转的那一天等到了那一天,翠翠,你可不带后悔的啊”
李柱子的话音刚落,屋子里就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