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凤凰(二)
他归于混沌,整整三年。
三年后醒来,得知了三件事情。
父帝母神都已殒身。
润玉登基,成了天帝。
他的姑娘,即将在三月之后,与天帝大婚。
既是如此,又何必费心救他呢?
本来,他就是已死之人。
又何必让他醒来,再次面对一个这样的世间。
众叛亲离,孑然一身。所爱的人,全都离他而去。
醒来的那一刻,他感觉得到她。
感觉到她的气息缓缓度入口中,渐渐充盈他的全身,轻轻唤他回来。
是以此生他说出的头两个字,竟是“锦觅……”
而讽刺的是,上一辈子,他最后问出的那句“你可曾,爱过我?”
得到的同样也是两个字。从未。
这可笑的命运,在他的掌心划过,却半分都不可琢磨,无法掌握。
死去又活来一回,同样不由自主。
每个人都跟他说,殿下,你终于活过来了。
他却觉得,前路茫茫,疲惫不堪。
从此他对未来无所希冀,只是恪尽职守的尽好他的责任和义务,守着天界,守着父帝母神。
是她点亮了他的生命,照着每一寸光华都熠熠生辉。头一次,他开始憧憬他们的明天,每一个明天里,都有她在。
胸膛里那颗跳动着的心,一下,又一下,是为她的姑娘在欢喜雀跃,在生生不息。
她花了三年的时间,计划着杀他。
却又花了三年的时间,救活了他。
这算什么?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相对于杀他而言,救他,并不那么简单。
父帝拼尽了一生修为,才不过堪堪保住了他的一魄。
她却要补满他七魂八魄,轮转阴阳,再续新生。
她是不是为此吃了很多苦?他的姑娘……他都忍不住要心疼起来。一旦想到她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默默吃了很多苦,便觉得呼吸都在疼痛。
她杀他是因为她的父母之仇,那么救他呢?
旭凤在虞渊幽暗的石洞里想了很久。
情况莫非三种:
她发现真凶不是他,心中愧疚,所以救他,无关情爱;
她发现真凶不是他,心里也想着他,所以救他;
她并未发现真凶,只是因为爱他,所以不顾一切的救他。
他自是希望,是最后的这种可能。
然而却连一根头发丝都知道这不是真的。因为倘若她对他有半分情义,不,莫说情义。他手把手的教了她百年,为她开蒙,朝夕相伴,她但凡对他有半分信任,彼此也不至于走到那一步。
可见她所说的“从未”竟是真的。
她是真的从未爱过他。
所以,她只是因为愧疚救活了他,却没想过,他要的从来不是她的愧疚,也并不想因这份愧疚再复生。
虞渊深处,光不可透,寒冷刺骨。
这里相传是日落之处。连太阳的光热都能给遮挡的一丝不露,何况其他。
他是只火凤凰,天生便与这阴寒八字相克。
他却觉得,有一种寒气,从心底深处源源不断的涌出,比周遭的阴寒要冷的多,冷的刺骨,令人生畏。
从未有人,毫无理由的爱过他。
从小他便知道,只有做好功课,修习好术法,赢得众人的嘉许,父帝和母神才会将目光稍微的投向他一回。他所得到的爱,都是有代价的。
但是她出现了。那么横冲直撞毫无道理的闯进来,单单纯纯的就只是关心他这个人。那样灵力低微的一个小妖,却总是担心强大如斯的他会疼,会难受,会藏着掖着不说。
她几次三番拼了命去保护他,即便几千年来一直怕长芳主怕得要命,也还是闯入花界禁地要去为他盗取夜幽藤。
他不知道,如果这都不算爱,那还能是什么。
红尘万丈之中,她不顾圣女族的族规,不顾生命安危,对他冲口而出的那几声“我喜欢你”,他以为那就是全部的答案了。
留梓池畔,凤凰树下,她说“我自然是愿意的”,他觉得得到了整个世界。
那样的喜欢,是交付了全部的自己,还要问对方够不够。是骄傲如他,将自己所有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卑微的捧在她面前,还要怕她嫌弃。
是他,还不够努力么,为什么,会是“从未”……
是她天性凉薄,所有的喜欢不过是浅淡的情绪,转眼就如云烟么?
他不知道。
他一直觉得他的姑娘如水一般,清澈见底,柔软温煦。
却原来他从未懂过她。
此刻再回首过往种种,隔着遥远的烟尘,所有事都显得淡漠而不真实。
只有心底无法遏制的冲动,呼喊着想她。
想她。想见她,想拥抱她,想问问她到底为什么,想到不顾一切。
勉强休息了两日,他便要去天界。
“我想见她”这样的理由,连他自己都觉得难以启齿。
但祭拜父母是很正大光明的缘由,也确是他要去一趟天界的原因之一。所以他大大方方的拿出这理由来,坚持要走这一遭。
燎原君执意不从。
最后僵持不下,他不得不将燎原君禁制在山洞里,方得以成行。
天界,依旧还是他熟悉的模样,却早已物是人非。
从南天门到先贤殿,一路上守卫遇见他的表情都像是见鬼。
也是,死过一回,再又复生,怎么想也是骇人听闻的事情。
先贤殿中,不见母神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