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还是老师的想法,大秦的朝堂成了书院的一家之言,书院的弟子把这份安稳变成了结党营私不思进取的依仗,所谓的十年寒窗的君子风度,就成了像方山溪等一朝得志,趾高气昂,视苍生如粪土,视功名利禄如美味的新贵放开手脚的遮阳伞,看看今年的风评就知道,如此这般,已经背离了老师创立大秦书院之初衷。”
“就连今朝不计功名的老先生都对书院门可罗雀而感到失望,倒不是说老先生们有了骄纵之心,实在是百年书院,百年夫子这棵树太大了,不知不觉中,书院里都有了背靠大树好乘凉的习惯。”
“而夫子总有一天会走的,夫子走了之后呢?有人自然会说不是还有太子么?可再往后呢?当这棵大树轰然倒下的时候,我们的书院,我们的夫子是不是就成了天大的笑话?”
“所以夫子知道了之后扔下摊子跑了,所以近圣的太子不愿意接这个摊子,所以他们不负责任的让我来背这个锅。”
李惊澜一面思索,一面一口气将自己的推断说了出来。
几个老头白眉紧皱,很长时间说不话来。
十年寒窗无人问,是一个道理,就像院门外的士子白丁,有多少人的初衷是求得一个安稳,有多少人求得是一份富贵,又有多少人是求得一个抱负?曾经贫寒的读书人没有希望,没有未来,所以他们也不敢抱怨,没处抱怨,后来,科举制给了他们希望,给了他们一个可以追逐的梦想,让他们不再郁郁而终,不再学富五车而无人问津,他们学会了挺直脊梁,而后,书院有给了他们遮风挡雨的场所,一举成名天下知,他们可以和勋贵相持,力压武夫,在朝堂之上大声说话。他们以为这是自己的努力,自己的寒窗苦读应该得到的报酬。他们太高了自己的下巴,张开了自己的大嘴。
就像此时书院外面的群情激奋一样,他们认为,我们就应该被赏识,夫子就应该照顾读书人,天经地义。
就像几个老教习觉得,半箩筐的投书比起往日的七八箩筐,这是瞧不起书院,这是世态炎凉。
所以,夫子觉得自己错了,所以太子不肯接这个担子,因为他们都是智者,所以夫子悄悄给李惊澜留下二十二个字“为天地立心,为苍生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不仅仅是给弟子张目,更是给书院留下一颗种子,传道授业解惑,夫子最后的这一手,才是完完整整的把师者诠释了出来。
书院是大秦的书院,书院是读书人的书院,书院不仅仅是过去,现在,更是将来的书院,夫子说得清楚,太子听得明白。而李惊澜也终于没有辜负两个人,他也悟出了这个道理。
几个老教习也在思索,前些日子门庭若市的美其名曰探望老师的弟子们,还不是兜着圈子探听夫子的去处,以及夫子此举的打算?如今夫子浩渺无踪,便有许多时候朝堂之上何曾有人来过?
所谓的借今日投贴抱怨,又何尝不是对半年来江河日下积累起来的怨气,一并爆发出来。自以为道德文章已经烂熟于胸的老先生们,这才扪心自问,觉得小夫子说的确实有道理,当下也解开心结,这才真正的认同了夫子和太子把偌大一份产业交给面前这个年轻人,远远不只是亲近,更多的还是对他有绝对的信心。
几个人站起身来,齐齐对李惊澜深深的施了一个礼:“夫子!”
这次,没有前面的那个“小”字。
一旁端着茶壶的裴小环,望着几个平时私下里没少嘀咕哥哥的老先生弯腰施礼,笑意盈盈,心想:这还差不多,以后就不再拔你们的胡子了,本姑娘可是知道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有仇必报,有恩也必报,这个道理的。
老先生们告辞走后,剩下李惊澜独自一人喃喃自语:
知道不知道,只有我知道,
知道做不到,还是不知道,
若是真知道,便可乐逍遥。
老师,你可逍遥?
老师,你在哪里?
老师,你在远方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