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惊澜并未立即做出回答,而是陷入一夜沉思,凌晨的时候,踱出屋子摆开架势打了一趟拳,才让元晓菲把闫宇平请过来。
“闫叔叔,其实我拿不准主意。”他开门见山。“如您所说,我拿不出更多的底牌,来搅这个局,可我又不甘心。”
“你是想知道太子怎么看?”
“不,师兄与其他人不同,他只要徐徐落子,慢慢积攒大势,我担心的是他没有足够的时间,我拿不准的是,如果我真要点一把火,能不能控制火势,会不会让师兄的后手提前放出来,挣得局面,却失了大势。”
“太子修的是中正平和,用的却是不争而争,你们兄弟两人倒是有缘。如果当今这番谋划一举功成,此后百年太平无事,太子必然是不战而胜,自然无须节外生枝,可如果十年谋划一朝功败垂成,大秦又需要一个怎样的后继之人?这恐怕才是皇帝摇摆不定的心结之所在。所以,江南淮南两道虽然看起来是皇帝大获全胜,但却被后党看出破绽,如在五年前,十年前燕国不过是芥藓之疾,可在这当口,就成了心腹大患。”
“可后党能许给燕国的,皇帝自然更能,那么燕人为何要赌这一把大的?就不怕得不偿失么?”
猛然间两人齐齐色变。
当今仰慕武帝勤勉,坐北朝南之后以勤政天下闻名,数十年如一日,据说每日甚至睡不过两三个时辰,又没有武帝般的武道底子,纵有各地不断进贡来的奇丹妙药,其实也是入不敷出,
但他又极重仪表,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知道,近年来,皇帝染发,涂粉的频率越来越高。勤政殿乃是皇帝的大忌,每日早朝前总有半个时辰除了忠心耿耿的大貂寺,任何人不得入内。前皇后去世之后,皇帝临幸后宫的次数越来越少,从去年开始,几乎一年之中翻不了几次牌子,就连枕边人都很少能够了解皇帝的起居和身体状况。可是越是如此,外界的猜测就越多。如今弹丸小国都敢来试探,可见,皇帝的身体恐怕……
延津城外三十里有座小山,山名观澜,观澜山山有座小道观,观名“玄都”,玄都观门前有个小水潭,观澜山不大,玄都观更是破败屋子三两间,可正在小水潭前闭目垂钓的这位观主却是以一座莲花冠稳稳的镇压燕国纵横一千八百里河山,真应了那句话“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这位一甲子之前以儒入道被称作观澜山主,四十年前由儒转道,依旧被尊称为玄都观主的落拓道人,事实上有很多人都不记得他的名字了,只知道他以国为姓,燕国师,几乎所有燕国人提到这个名字之时,都毕恭毕敬。
武帝马踏五国,纵横四海,曾经三次攻燕,燕国既无蜀道天险,又无楚江天险,更无魏氏铁甲,赵氏大马,而三次将一代大帝挡在国门之外,这个国姓老人,举足轻重。
燕皇已是知天命的年纪,仍然毕恭毕敬的对闭目斜靠在小木椅上的老人施了一个弟子礼,老人缓缓的睁开眼睛:“雁峰哪!坐!”
水潭边只有一张木椅,堂堂燕国皇帝竟然一屁股坐在斜坡上,动作娴熟,看来这种待遇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轻尘走了?”
“老师,已有十日了!”
“你很急?”
“我是很急,但又没那么急,只是,西面那位比较急,如果消息无误,就应该是十万火急!”
“别人的急,不等于你自己急,再怎么急鱼儿不上钩,也不至于自己跳进水里。饿不一定能饿死,而水性不好是会淹死人的!”老人没有生气,只是徐徐道来。
“老师!”燕皇欲言又止。
“我也不知道,山乡野修而已纵然得窥大道,可你以为中原的道教祖庭那是摆设?不是我不敢去窥视,就算能看出一丝半缕,说不好也是龙虎山挖下的大坑。玩儿权谋诡计这些老牛鼻子可是祖宗。”老人转目瞧向湖面,白羽浮沉,有些鱼吃到了香饵,却并未上钩,有些鱼因为肚子很饱,逃过了被开膛挖腹的命运。世人也是如此,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可搭上一国之运,就连亲眼见到的都未必是真的。纵然老人已经诡异的踏破儒圣那一步,可他这一方土地却和茫茫大秦九万里河山差的太远,不是老人不愿意折损大道,而是,他更想把这一身的气运,换取燕国百万生灵的周全。
“莫非大秦还有什么后手?”
“都说他是承平皇帝,都忘了他是怎么上位的了?四王之乱还是杀的人头不多啊!世人都忘记了他的血脉了?可他不会忘记,也无法忘记!”
“你们都忘了,数百年来面对沧蛮,强如赵氏都不得不割地和亲,只有秦人几百年以来,从未让自己的至亲骨肉跨出北境,走进大漠,可割地不和亲,这不是秦人的软弱,而是强大的自信,地割出去还可以抢回来,而用自己的家人换取一时的苟安,这是秦人绝不允许的。也许你会说那位也会犯错误,可是你想过没,十年谋一战涉及几百万,乃至千万人,谋的又岂止是一隅?天时地利人和,放眼天下站在最高峰的他,又会有什么看不到呢?”
燕皇汗透衣背:“老师,难道是我做错了?”
“对与错,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四十年前我认为是对的,如今看来未必就对了,而如今你做的看起来是错的,未必就不对,雁峰,天道无距,人力有穷,秦人为什么可以一直挺起胸膛做人?赵之木,齐之驴,为什么秦人就可以堂而皇之戏言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