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是建隆二十二年,是作为“宁梓”的她死去一年后了。她获得了新的生命。
“小姐,您憔悴了。”依岚帮她梳妆。
她坐在镜前,凝视着眼前的美人,虽面色灰败,却依旧美貌动人。
来到这座屋子已经有四五天了,通过旁敲侧击,她得知自己竟然成了吏部尚书家的嫡长女卢菁。这位小姐从幼时便以才貌双全为人称道,上一世她的母亲一直都拿卢小姐作为淑女的典范来训导她。母亲又没有真见过卢小姐,说起卢小姐的仪态和才能倒是绘声绘色,仿佛她看着她长大似得。想不到自己竟然成了以前心中的标杆人物,她心中不由的感叹命运的神奇。
而且宁梓更没有想到,这位卢小姐,竟然已经悬梁自尽了。卢小姐的母亲是龚太后的侄女,龚国公的嫡女,家世显赫,然而生了卢菁之后,却没有再孕,多年烧香拜佛做功德,五年前求得一子,长得白白胖胖,声音洪亮,全家欢喜的像天天像过年似得。然而不久前上元节卢菁带弟弟去街上看花灯,和家仆走散,淋了雨,年幼的弟弟得了伤寒,请了太医也没救回来。卢夫人每天以泪洗面,卢菁本就自责不已,又不知被李姨娘的女儿二小姐卢菀说了什么刺激到了,当日便悬梁自尽、香魂返天了。
梳妆完毕,宁梓一袭素色的衣服,带着丫鬟玉映,“哒哒”踩在青石板路上,去主屋向卢尚书和卢夫人请早安。熹微的晨光中,卢家宅子分外庄严肃穆,只见墨瓦素墙,回廊上的雕画颜色也挺清淡,树枝更是修剪的一丝不苟,青石板路冷漠的铺向尽头。可见宅子的主人是一个自律谨严的人。这和季府不太相同,季府虽是文人出身,却颇会享受:小桥流水,亭台楼阁一样不缺,湖中还有小船,美貌的婢子常常在湖中摇桨歌唱;花园里的花一谢便立刻换上新的,所以拥有鲜花四时不落的锦绣长廊;只是站在室外,琉璃瓦,彩雕镂,就晃得人眼花,一进屋里更是满目琳琅,纸醉金迷。不过季府被泽皇恩,权势滔天,也没人敢妄加议论。
进了主屋院门,玉映候在外面,宁梓一个人走在回廊里,心中有些紧张。这两天她担心会被发现不是真正的卢菁,一直沉默寡言。幸好卢菁似乎本身就是一个温柔的人,吃穿用度也不会经常提要求,所以即使是朝夕相处的丫鬟们,都没有发现异样。但是卢尚书和卢夫人呢?前一世她听父亲说过,卢尚书看人相当厉害,忠厚老实还是包藏祸心,一眼就能定性。这无疑是夸大其词,不过人家好歹是知人善任的吏部尚书,眼睛毒辣着呢!还有卢夫人,血浓于水,她万一认出自己的女儿怎么办?
正想着,迎面走来了三个丰神俊朗的少年,皆用玉簪束发。虽不认得,宁梓心中也有些眉目。以前在季府时,因季夫人和卢夫人是同父同母的姐妹,都是龚国公家的千金,所以她对于卢家也知道一点,卢夫人仅有一儿一女,而妾室李姨娘则生了三儿一女。眼前这三人,为首的又高又瘦,眼睛炯炯有神,嘴唇挺薄,带着儒雅的微笑,显得平易近人,应该是十七岁的卢延清;后面的两位长得像双胞胎,都是大大的眼睛,圆圆的脸,只是前面的那个稍微胖一些,而后面那个瘦一些。应该是十四岁的卢延沛和十三岁的卢延治。
那三人渐行渐近,宁梓不由的停了下来,为首的人也停了下来,对她行了一礼,道:“大妹妹,身体好些了吗?”
宁梓福了福身子,道:“大哥,二弟、三弟。承蒙关心,已经好多了。”她说话的同时,也在观察对面三人的表情,只见卢延清似乎正专注的听她说话,但是后面两人却心不在焉,瘦的那个还暗中翻了个白眼,一脸不屑。宁梓不由的疑惑,庶出的儿子见了嫡长女怎么可以这么无礼,难道这两人不是卢延沛和卢延治?这样想着,她手心里不由的出了一层汗。
卢延清面色尴尬,他对身后二人很严肃的使了个眼色,那二人便懒洋洋的行了个礼,道:“大姐。”
宁梓不由的松了口气,却听卢延清道:“大妹妹,二妹当时胡言乱语,她年幼无心,口无遮拦,你莫要放在心上。一会儿她见到你,便会向你道歉,你可要多担待些。”
这“二妹”便是卢延清的亲生妹妹卢菀,这两天从依岚的嘴里,听到的全是她的坏话。什么尖酸刻薄、欺负下人,什么嫉妒成性、背后闲言等等,给卢菁留下了很不好相与的印象。不过提到这位卢延清少爷,依岚立刻换了一副表情,说卢延清少爷是个好人,就是他把挂在梁上的卢菁救下来的,而且还跑前跑后帮她找吊命的药材,这才让她起死回生。就算没有这位少爷的好话,宁梓也不会真的去让卢菀难堪,于是她道:“大哥这话就见外了,二妹无心之语,我怎会怪罪。”
卢延清看了她一眼,道:“大妹妹宅心仁厚,是我多言了。”
二人说着,已经到了主屋。门口站着一个打帘子的婆子。卢延清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想让她先进。宁梓便上前一步,然而那婆子却不把帘子打开,只是脸上带着笑,笑得褶子都崩了起来,道:“大小姐,夫人说了,您身体还没好,就不用请安了。”
宁梓一愣,不由的心下一沉。身体再不好,她都已经走过来了,请个安又能怎样?除非,是卢氏夫妇不肯见她。
她想着,婆子已经撩起帘子,请三位少爷进去,卢延清微微叹了口气,向她点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