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静诡异的夜里,深深的佛堂庭院前,只有萧离声一人,独自面对着那两口黑沉的棺木。
廊上白色的风灯正应景,看起来,更像是王府新丧,晦气自是不说,便是那一份阴诡,便能让人心头发凉。
佛冷在花树迂回的暗影里驻足,没有现身,似乎,他和她的心思皆是一眼,都想要看看,萧离声到底要做什么。
他在廊檐下站了许久,才迈开脚步入了风雨中,在两具棺木前立定,最终缓缓地伸出手去,抚在云歌辞的棺木上。
男人披着风霜雨雾,双手搭在棺木上,轻轻地抚过一遍又一遍。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透过薄薄的雨雾,她似乎能瞧见他的双手微微颤抖,抚着抚着,手下的力道,一下比一下重了起来。
他在和打在棺木上的雨水较劲,刚把一圈水雾抹去,便又覆上新的雨水,他用袖子不断地抹着,倔强认真得近乎癫狂。
黑夜无声逶迤,鬼魅肆意在夜里张扬,人心上的狰狞的魔鬼悄然破开心锁呼啸而出,有吞噬一切的嚣张气焰。
萧离声在这个夜里,俨然把自己心头上深藏的魔鬼释放了出来,那魔鬼撕扯着,把他咬碎。
男人固执地擦拭着棺木,沉默着,用尽了全身力气。
好像是怎么也没办法擦干那水迹,男人双手的动作越来越快,疯狂地用袖子擦拭着,像个疯子。
如斯诡异的夜里,云歌辞窥见了萧离声最为可怕危险的一面,他踏在了濒临失控的深渊前。
那深渊下,藏着张牙舞爪的魔鬼。
心思晃荡间,骤然听见一声嘶哑的喊声沉沉传来,男人仰头撕喊,瞬息之间,泪如雨下。
他像个孩子一般,一边用手腕擦眼泪,一边哭着擦拭棺木,哭得难以自已,喃喃呓语:“阿辞啊阿辞,我想你啊。”
话说到后,已经哽咽得不成声,只剩下了长长的哭腔。
他终是卸下了所有的伪装,把那一颗带血的心,置在了黑暗的长夜里,任由风雨侵蚀。
六年了,整整六年啊,他不敢回这离王府,不敢找寻她埋骨何处,不敢听任何热挺起,云歌辞这三个字。
云歌辞,是他这小半生,所有的悲喜所在。
喜是她,悲,亦是她。
世人总还记得,当年离王和离王妃夫妻情深,恩爱两不疑,后来人们记住的,都是她云歌辞弃他择他人的肮脏。
他们唾弃她,憎恶他,甚至可以忘了她。
可他,从不敢和人说起关于她的一切,因为,他最是清楚,云歌辞是他这辈子的,永远也怪不得,怨不得的人。
藏鸦宫的岁月冰冷无声,他身为皇子,却无半点荣光,奴婢尽可欺他,吃穿皆是下下等。
少女在那个月夜,揣着两个馒头趴在他的窗口,月光明晃晃地打在她的身上,她的眼底,盛满了整个星河。
他连头都不敢抬,生怕坠入那一片星光熠熠里。
彼时的他,沉在泥里,她是天之骄女,被无数人捧在手心里,细细呵护,他们有天地之别。
他必须要小心谨慎的,费尽心思才能安然地活下去,而她,无忧无虑便能坐拥无数荣华。
她怎么就看上了他呢?
在和云歌辞成亲后的无数个长夜里,望着熟睡在身边的姑娘,他还是会不断地思考这个问题。
他何德何能,让她背弃了所有,孤零零地嫁入了离王府。
一想,便心疼得厉害,他能给她的,少得可怜。
寻常宫中宴会,他不得已带着她出席,一众命妇聚在一起,常有人对她冷嘲热讽,嫁给了一个皇家废子。
姑娘一如既往笑意盈盈,她总说的一句话:“我的夫君,非浅水之蛟。”
她笃信,终有一日,他会是整个大周的骄傲,万千荣耀人上人,再不是冷宫里的一枚弃子。
为了他的荣耀,她耗尽了心力。
这一生,云歌辞不负他。
可他,负了她啊。
男人哭得悲伤,双手颤颤巍巍地抚摸着棺木,一遍又一遍执拗地问:“你为何要生在云家,这是为什么呢?”
她不负他,她没错,可她,是云家的女儿。
这是一切罪恶的根本,她的身体里,流着和那个女人一样的血液,心心念着的,都是云家的光荣万丈。
有太多的事情,是早早就命中注定好了的,叫他想,是怎么也想不通了的,没有答案的问题,最伤人。
帝皇有心魔,经年不能驱。
他不断地抹眼泪,声音暗哑地撕扯着:“阿辞,你看,我如你所愿,化蛟为龙,大周的天下,皆在我的掌控之下,可你告诉我,为什么我还是很难过?”
人人都说,人之所以难过,是因为得不到的东西太多,可他什么都得到了,什么都不缺,偏偏的,却更加难过了。
他想不通,多年郁结,渐成了心头上的一道疤。
哭到最后,他手下的动作逐渐慢了下来,垂首望着棺木,不敢去看棺中尸骨,哑声凉凉笑出了声来:“你常说我是一个傻子,执念太深终日郁结,可你知道吗?你才是傻子,嫁给我,苦啊。”
她嫁给他时,满长安都笑她痴傻,她却义无反顾。
说着说着,他便又哽咽了起来,眼泪滚下,想要忍都忍不住。
双手颤颤巍巍地抚过棺木,他含着眼泪,一声声低吟:“我的傻姑娘,你怎么就不明白呢,不管我们怎么努力,都拗不过天。”
他们的结局,早早的便已经被上天写好,这中间,不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