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鸡初叫,昏鸦争噪。那个不去红尘闹?
路迢迢,水迢迢,功名尽在咸阳道。昨日少年今日老。山,依旧好;人,憔悴了。”
严涉凝视着这身居咸阳闹市,却显得格外冷清的高大府邸,上面用小篆写着两个大字“吕府”。
“国师大人,老爷请您进去。”一个年迈的老仆恭敬的指着里面。
严涉点了点头,走入府中。
吕不韦的府邸本是咸阳最热闹喧嚷之地,曾有三千门客鱼龙舞,现在却格外宁静,让人不由想起一句“门前冷落鞍马稀”,但严涉却不是“同是天涯沦落人”,所以无法感同身受,却也看到了世态炎凉。
“老爷被罢相之后,府上数千门客走了大半,想来都是看出王上心意了,剩下的倒也不少,但也都被老爷送走了。”那个老仆望着四周冷清,不由感叹。
“老爷他一生从来不愿耽误别人,否则当年也不会与太后她……”说到这里,老仆自知失言,急忙闭口。
严涉眸眼平静,跟随着来到一间堆满竹简的巨大房屋中,里面有不少人在忙碌着,吕不韦神态平静的站在那里。
在看到严涉时,他和蔼道:“姒胤先生,你终于来了。”
严涉道:“吕大人知道我?”
吕不韦微笑道:“罗网的情报本就是天下一绝,以你如今的身份地位,我这里怎么可能没有关于你的情报,不过这很快就属于你了。”
严涉没有说话,望着四周众多忙碌的身影。
吕不韦道:“这些都是十几年来堆积下的存下的机要文案,老夫想来是在咸阳待不长了,所以让他们收拾收拾,交付给大王。”
严涉随口问道:“不知有什么?”
吕不韦抚袖道:“大秦有郡一十五,县三百一十三,人口一千四百六十万,他们的户籍种种皆在此。秦法二十三大律,法条两千六百八十三,原件样本亦在此,还有就是河渠修筑、军务整顿这些……”
他如数家珍的诉说着,突然指向一间小房间:“那里就是罗网所有有关的机要,包括杀手名单、情报网络、人员信息等等,待会儿老夫会派人送到你那里的。”
严涉看了看能房间,又看了看吕不韦,忽然道:“说句不好听的,吕大人现在这个样子,很像是在交付后事。”
“交付后事?”吕不韦自嘲一笑,“以王上与老夫的情分,想来他还不会要我这条老命,最多把我贬走咸阳。”
“但对于一个胸怀大志的官员而言,离开了官场,离开了政务,等同于已经死了。”
吕不韦脸上浮现痛苦神色:“之事,的确是我此生最大的错误,我本以为赵姬她只是太过寂寞,没想到此人野心如此之大,没想到赵姬她竟如此恨我。”
“入秦为官二十年,我自认为无愧大秦千万百姓,无愧三代先王,但此事我有愧。”
严涉冷冷道:“这并不是他罢免你的原因。”
吕不韦转过身去,忽然道:“当年庄襄先王病危,我曾在政儿与成之间犹豫过。”
“当时支持成的人很多,因为政儿是在赵国出生,而成却是自幼长于秦国的王子。后来我考察了他们两人,最终劝说先王,立政儿为储君,以至于现在成为秦王。”
“我知道暗地里有人说,我之所以这么做,乃是因为政儿根本不是先王之子,而是我与赵姬的儿子。”
吕不韦脸上闪过一丝笑容:“这当然不是真的。”
“当时我出了几道题给他们二人,第一题是秦国郡县几何。成很准确地把两个数字告诉我,而政儿却把一十五郡、三百一十三县的名字一个个背给我。”
“第二题是昭王以来,秦国对外作战的情况,成回答,昭王以来,大秦对外大胜十六次,小胜二十九次;政儿却回答,昭王以来,大秦对外曾经大败五次,那五次本不该败,却都败了,需要牢记。”
吕不韦神采奕奕:“那时我就知道,成只能做守成之君,而可平天下者,唯有政儿。”
“到现在我依然这么认为,但却有些后悔,若是当初我选择成,大秦或许短时间难以一统天下,但花费数十年光阴,必然能够蚕食六国,届时大秦社稷至少可延续三百年。”
吕不韦目光深邃:“大秦虽必然因政儿走到前所未有的顶峰,但也会因他之死而瞬间瓦解。
之后在大秦的废墟上,会有一个重新建立起的崭新国度,用它的名字烙印整个民族。”
“但那将与大秦无关,新生的帝国踏着大秦而生,却也会摧毁本该属于大秦的荣耀。”
吕不韦神色唏嘘。
严涉知道,那个崭新的名字,叫做“汉”,之后两千余年,这片土地多数的人,都将以此为名,若是秦朝能够长久一点,或许它就会叫做“秦”。
时也,命也。
“世间的生灭,本就是如此,无常而有序。吕不韦,你本已看透这一切,为何不愿放下?”
一道漆黑的身影出现在这里,如同一团幽暗的光,看不清面容,看不穿形态。
他的手上,拿着一柄剑。
一柄无双的剑。
“湛卢!”严涉叫出了这柄剑的名字。
吕不韦望向那道身影,平静道:“我放不下,你又何尝放下了?否则你又为何甘愿做这罗网之首,湛卢本是仁道之剑,却因你染上无尽鲜血。”
此人赫然就是罗网的首领,凌驾天字一等之上,手持欧冶子名剑湛卢的不世刺客。
那人沉默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