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里还握着那支黑色水笔。
孟晴光见她不说话,目光落在那支笔上,想了想,问:“是有题目要讨论吗?”
诚然,对于两个学霸来说,讨论难题恐怕是他俩唯一能产生交集的事了。
兰疏影想了想,认真地点点头。
她是真的很头疼数学,如果学霸男主能帮忙,那是再好不过了。
她也可以趁着跟他接触的机会,观察一下这个人的品性。
在杜娴君的事件里,孟晴光跟冯弯弯交往之后是很懂得避嫌的,玉坠被拿走后,孟晴光看起来是很乐意帮忙,但是兰疏影对他忍不住有点怀疑:
毕竟,他是冯弯弯的男朋友,如果他真的全心全意想要帮忙的话,完全可以做到更多。
假设他不是全力想帮杜娴君,又会是因为什么?
是出于他本人的什么心态,还是因为跟冯弯弯达成了什么协议?
这些问题的答案,关系到她会不会把孟晴光加入报复名单。
孟晴光跟在她身后走进教室,中间始终隔着一人的距离。
他走路的时候背脊会挺得很直,但是习惯性地微微垂头,将眼睛掩在碎刘海底下,不轻易跟人对视,这是缺乏安全感和自信的表现之一。
兰疏影找出一本数学的习题册,将最困扰她的几题拿出来跟他请教。
孟晴光看着看着,眉毛不禁皱了起来。
他下意识看向兰疏影平静的脸,灯光照着这张白净秀丽的面庞,杜娴君的皮相不差,清水芙蓉,乍一看不起眼,越品越觉得精致。
当然,孟晴光并不是在关心美色。
他疑惑的是,这些题目对他们来说好像过于简单了。
尤其是第三题,类似的题型在上次的月考试卷里出现过,可以说是老师故意加进去提高难度用的。他那张数学试卷就是因为差了那道题没解出来,才会被杜娴君赶超过去。
事后他还听老师说过,那道题,全校只有一班的杜娴君做对了。
这才过了一个多礼拜,她反而不会做了?
他几乎觉得对方是在故意耍他,可是看起来又不像。
“怎么了?”兰疏影问。
孟晴光拧着眉对上她黑白分明的清亮明眸,对方这样坦然,他那点狐疑也不好意思挑明了,于是默默接过笔,在草稿纸上飞快地演算起来。
“好了,你看一下。”
他没有因为她不会做就刻意放慢演算速度,更没有做细致的步骤解释,就是按他的节奏把题目做完,然后舒适地叹了口气,恍如梦醒,赶紧把草稿纸推给她。
“咳,如果有不懂的,我给你讲。”孟晴光垂着眼睛不好意思地说。
在兰疏影看那道题的时间里,他又飞快地把其他几题算了出来。
淡黄稿纸上分为几个豆腐块,明明是没打格子的草稿纸,他却写得一丝不苟,每一行都工整得像印刷好的教科书。
这人有强迫症,兰疏影默默地想。
其实从孟晴光的着装也能看出一二:
衬衫一定要塞进校服裤子里,一排衣服褶都分布得很均匀;
校徽一定要卡在口袋正中间,不偏不倚;
外套的帽子要摆得整整齐齐,两边拉绳露出来的长度都几乎相同;
指甲干干净净,乍一看,每个指甲的边缘弧度修得一样;
……
还有最恐怖的一点:孟晴光对时间的准确度要求高到令人发指,他永远在整点踏进校门,每天吃一样的早餐,走到教室门口刚好吃完最后一口。
比如刚才,杜娴君为什么对晚上九点这么敏感?
就是因为孟晴光每天都在九点零一分路过这条走廊。
“怎么样,能看明白吗?”孟晴光小声问。
说这句话之前他瞥了一眼挂钟,透着不易察觉的焦躁不安。
兰疏影会意。
这是因为她的请教破坏了对方遵守的时间节点。
当熟悉的事物发生改动,尤其是他在意的时间,孟晴光就会无所适从,渴望回到他习惯的节奏。
她诚恳地说:“看明白了,谢谢你。”
对方立即松了口气,“那……?”
兰疏影抿嘴笑了笑,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他们说今晚是平安夜,给自己放个假,这就回家了。”
孟晴光犹豫了几秒,直才语气带着点不确定地说:“我送你回去吧……?”
兰疏影有点受宠若惊:“那怎么好意思?都这么晚了,别耽误你时间了。”
“不,没有耽误。”听了她的婉拒,孟晴光反而坚定起来。
走出教学楼,两人并肩走在昏暗的路灯底下,校园大部分面积笼罩在黑暗里,北风呜呜叫着,听得人心慌。
他这时候才慢吞吞地补了一句:“也不是很远。”
噗嗤,兰疏影被这位学霸少年长长的反射弧逗乐了。
他说的也是实情。
孟晴光在学校附近跟其他学生合租,而杜娴君的父母就在学校附近开小餐馆。
如果从餐馆二楼的卧室往北边看,一抬头就能看见孟晴光的窗户,中间只隔着两三百米。这一点曾经让杜娴君倍感幸福。
这一路很安静。
孟晴光几乎不跟人同行,根本意识不到找话题这回事,他感到不自在,忍不住脚步加快,想尽早回到家里,只有那个狭窄的单间和成叠的习题册能带给他安全感。
兰疏影今天刚来,不想跟一个十几岁的毛孩子谈话。
她在冷风里把围巾拉紧一些,罩住底下半张脸,理所应当地保持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