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小观一时无言以对。
十一晃着空了的茶盏,仿佛自语般道:“世间男女无数,可遇到两.情.相.悦的那人总不容易。好容易遇到了,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个就能让你永失所爱,痛不欲生……你瞧从古至今,从传奇到戏曲,到你我目之所及,多少有情.人有缘无分?擦肩而过已算幸运,更多的,或天人永隔,或生不能同衾,死不能同穴……”
她的目光转向齐小观,然后牵了牵他空荡荡的右边衣袖,虽未喝酒,竟似微醺骜。
“好在还有你和小珑儿,小观。虽历了平生大劫,却也能求得平生大幸。小观,师姐希望……师姐这一世已注定得不到的,你能得到。师姐错过的一切幸福和快乐,你能代我享用。如此……至少这人生,还不至于这般虚空到可怕。歧”
“师姐!”
十一仿佛不曾听到齐小观的呼唤,站起身摇摇晃晃地向门外走着,依然是那喝醉般的语调,“一切……继续吧!皇上说什么步步为营,什么长久计议,我不想再听。我拼命全力,哪怕搭上自尊,受尽屈辱,连泓都保不了,下面,我还会失去什么?好像……也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她挑起那晶色流转的珠帘。
剔透晶明的水晶珠子彼此叩击,清脆得宛如少女无忧无虑的笑声。
她顿了顿,慢慢走了出去,一步步踏下那苍冷的台阶,喑哑地咳了几声,吐出一口咸腥,又在齐小观察觉前将那殷.红之色用脚踏去。
抬头处,素月弄辉,碧梧转影,凉生襟袖,夜色正如画。
---------------------------
仁明殿。
宋昀刚睡下,又听得维儿啼哭,皱眉道:“明日需叫他们再寻乳.母。一个个蠢笨的,叫人如何省心?”
谢璃华忙披衣坐起,笑道:“都怪我不好,记挂着你的病才好些,想让你睡个好觉,叫乳.母把维儿抱了出去。我这便唤他们抱进来。倾月——”
她的贴身侍女听得呼唤,连忙带乳.母进来,又从乳.母手中接过维儿,欲送到谢璃华怀中。
宋昀道:“给朕罢!”
谢璃华忙替他披上袍子,说道:“皇上也得保重自己,别再着凉了!”
维儿回到宋昀熟悉的臂膀间,果然哭泣声小些,只是呜呜地抽泣,受了委屈般扁着发白的小.嘴唇。
宋昀怕惊着维儿,也不高声,只向那乳.母低喝道:“出去!”
乳.母只得行礼欲退,忽又犹豫地站住,迟疑道:“皇上,维儿哭闹得不寻常,唇色和指甲颜色也不大对劲……奴婢生过四个孩儿,好像不是这样的。”
宋昀怔了怔。
他在乡间长大,常常见到邻居家的幼童。只是寻常未满月的孩儿极少抱出,恍惚记得大多是这般红通通皱巴巴的小模样,满月后才会是那种剥壳鸡蛋般的白净幼.嫩。
如今他眼看着维儿出世,稳婆接生无数,也未曾说过不妥,更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如今乳.母提醒,他低头细看,才觉维儿的唇色的确偏于青白,泛着浅浅的紫,不似原来的粉红柔嫩。
“哪里不对?哭得太用力,小人儿家一时透不过气来,嘴唇失了血色而已!”
宋昀说着,摸了摸维儿圆圆的小.脸,转而去看指甲。
这般胖胖的小孩儿,他嫩而薄的指甲本该也是红通通的,可此时看来,颜色竟也很淡,同样淡得泛紫。
他忽然间惊慌起来,连声叫道:“传太医!传太医!”
-------------------------
十一回到清宸宫时,天早已大亮。
槛曲萦红,檐牙飞翠。这华殿绮堂,宏美而陌生,住了多久都找不出一丝亲近感。
她无声叹息,脚下微有踉跄,将一坛酒递给剧儿,“收好,莫让皇上瞧见。”
剧儿已闻得她身上浓烈的酒气,又是惊慌,又是害怕,拖着哭腔道:“郡主,你又喝酒了?”
十一道:“没喝多少,睡一觉自然散去……维儿呢?”
虽说已经产下娇儿,到底还在喂奶。小家伙那挑剔的性子像透了她,乳.母的
奶.水未必喜欢。于是她的确喝得不算多,——和从前在花浓别院的醉生梦死比,不算多。
剧儿答道:“昨晚皇上带小皇子去了仁明殿,还没回来呢!”
十一听得宋昀和维儿没回来,倒也松了口气,“嗯,皇上是从仁明殿直接上朝的吧?待他下朝,我酒气也散了……”
狸花猫七八个月没闻到酒气,大是纳罕,却也觉得这酒味亲切,已兴高采烈地奔上来,竖着笔直的尾巴在十一腿上蹭着。
十一拍拍它脑袋,“有鱼吃你的鱼去,别淘气。若阿昀觉得你会惊扰维儿,只怕又会把你丢得远远的。”
狸花猫是十一的猫,宋昀因此收养了三彩猫。只是和维儿比起来,两只猫都算不得什么了。
看狸花猫不以为然地伸着懒腰走出去晒太阳,十一正待回卧室补眠,却见剧儿慌忙上前来拦。
“郡主,皇上半夜便已叫人过来寻你,没寻着,又传话说,待你一回来,立刻让你去仁明殿。”
十一怔了怔,看看外面天色,“他现在已经上朝了吧?”
剧儿道:“听闻皇上今天没有上朝,半夜便传过太医,一大早更把懂得小儿病症的太医全召过去了。”
“小儿病症?”
十一仿佛醉得厉害,一时不曾领会剧儿言中之意。
片刻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