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浪青向倾夜恭敬深揖,抬起头时,却流露出匕首般锐利的目光,阴阳怪气道:“听闻,天赐公主在十八年前加冕了呢。”
十八年前,三路反王联合攻城,帝都沦陷。危难之际,流放在外近七十载的天赐公主被秘密召回,竟是在亡国之日被迫加冕。手执已然碎裂的传国玉玺,以及沉甸甸的华丽皇冠,那一日,恢复了真名姓的花倾夜承袭了苍穹之上唯一一颗真命帝星,却也同时成为史上唯一一个无国之君。
“十八年了,不知天机谷中的秘密神兵可已成了气候?依照天命所指,您才是那个大陆的君主。不知陛下打算何时出兵,收复河山?”沧浪青语调平稳,却夹携着无以言表的讥讽,讥讽眼前这位空头帝王,甚或讥讽那乱画星图的苍穹之手。
何其雅听到这些,心下不由一震。自从得知花倾夜的身份,以及听到“天机谷”三个字,他就自然生出过这种猜测:天机谷中很可能蓄养着大夜的余党。这对华鼎帝国来说,无疑是一种威胁。倘若不曾认识花倾夜,他必会亟不可待地将这一情报通知两位兄长,然而,如今他却变得犹疑不决。父债子偿、冤冤相报的原则是无数世人都逃脱不了的藩篱。相视一笑泯恩仇,岂是说起来那般轻巧?而花倾夜明知何其雅的身份,还是两次救他,并且都似理所当然一般。
同何其雅的慌乱相比,倾夜却是静若止水,她并未理会沧浪青的无稽问话,倒是终于回想起他这个人,淡淡道:“你是国子监监丞沧浪青。据称,正值壮年却不幸染疾谢世。”
沧浪青扯了扯嘴角:“荣幸陛下还记得微臣。”
——因为“死”过一次,所以躲过了那场满门抄斩的劫难。而沧浪家族本就精于航海,一直以来都有多位族人长年游历在海外。因此,结界之外残存那个家族的后人,倾夜早已料到。
倾夜对他略加打量,便已看出:昔年的病弱文官,如今已是武功高手。七八十年的时间,太有可能让一个心有怨念的长生者发生巨变了。
虽然明显看出沧浪青的仇恨,倾夜却并未将他视为多大的威胁,此刻更是无暇与之再多“寒暄”,走到西风面前,随意寻个说辞,将她支走。
雪千寻、伊心慈、玉楼、何其雅也都需要收拾一下随身之物,便都各自回屋。与沧浪青同行的那名男子,自从锦瑟离开后便有些起疑,这时见众人一个个上楼,眼睛便紧盯着楼上。
倾夜看到他耳廓微动,似乎正暗运内力企图辩听什么;知道他是心思细密之人,便道:“不知这位如何称呼?”
那人只得暂收内力,道:“在下雷致程。”
倾夜心中暗忖,雷姓者与云氏为同源氏族,皆为雷灵龙。东王所派使者人数虽少,却一个为雷元素龙技者,一个为通冥师。此两者的先天在龙族中亦是翘楚,武功必定也是不俗。念及此,更是庆幸冥儿不曾现身,否则沧浪青一旦开启观魂眼,必定看出她的躯壳与魂魄并非天然匹配,到时白白地多生枝节。西风也许正是因为听到他自报沧浪氏,才特意暗示锦瑟阻止冥儿现身罢?
雷致程疑心甚重,竟向楼梯处走去,道:“这幢小楼当真不错,此楼主人实在是风雅之士。”
倾夜道:“待东王当真赢得了海霸,你再细观此楼不迟。”她的话音淡淡的,却自有一种无以言状的威严,令雷志宏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不敢妄动。
“坐。喝茶。”倾夜向西首的两张椅子一指。
那二人原本带着高狂的优越感而来,却不知为何,才与倾夜交谈几句,便都莫名萎靡了气焰。倾夜叫他们喝茶,他们便都顺从地坐下,捧起茶盏啜饮。
沧浪青原以为自己的现身会令她乱了阵脚,却不想她竟全然未把自己放在眼里。沧浪青一面恨她,一面却又忍不住被她容貌所吸引,偷眼望着倾夜。从前自己官阶低微,不敢直视天赐公主的尊荣。如今近距离观看,才终于明白什么叫做惊为天人。
“这个花倾夜一来到结界之外,便以那种姿态划空而过,从而宣示了她“凡界之主”的身份。”沧浪青在心底喃喃,“凡界之主可是半神啊!……而她看起来也果真犹如神祗。凡人岂能生成这幅模样?!”沧浪青边喝茶边胡思乱想。
雷致程原想凭借自己深厚的耳力窃听楼上人的动静,可是每当自己凝神运气,便能蓦然感觉到来自倾夜的无声气场。说不清那是剑气还是罡气,虽然不带任何杀意,却令人无论如何也不敢小觑。倾夜只是静静立在那里,甚至眼光都没有瞥过来,便让雷致程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压迫感,那是一种无声的警示,警示他不准造次。雷致程忌惮倾夜的武力,只得谨慎收敛,闷声喝茶。
没有一句闲谈,整个大厅静得只听得到沧浪青和雷致程吞水的声音。倾夜对他们的招待,与其说是待客之道,还不如说是以威压人。
二楼,倾夜的房间。
西风刚刚推门而入,冥儿便飞了过来:“西风,你们要去的地方远么?”
西风拎起冥儿,以免她贴在自己身上,掩上门,向里面走了几步,随手把冥儿往桌子上一放,道:“东王的使者说,不论输赢与否,三日之内必送我们回来。到时候,水月宫遗留的金银财宝随便我们带走多少。东王想要的,只是这只海霸。所以,你只需耐心等待三日,我们即可再会。”
“三天啊。”冥儿面露失落。
“冥王大人,您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