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凤青鸾自己却走不出这个巨大的阴影,他总觉得,自己变成了怪物,只是比军营里那些发病的怪物更为体面些,并没有失去人的意识。
然而这也令他感到比他们更多的痛苦。
洪婵温柔一笑,“青鸾,你放心,我们所有人都会想办法的,所谓人定胜天,现在樱离也来了,解药一定能够研制出来的。”
凤青鸾点点头,道:“今日你们在街道之上勇擒三个发病者,都没有受伤吧?”
洪婵摇摇头,“没有。”
凤青鸾道:“我去看看樱离。”
说着便转身离去,听得后头洪婵道:“皇上,今日擒拿这三个病者,请要是阿沈的功劳,您不去看看她吗?”
凤青鸾双唇微抿,却没有听见似的继续离去了。
到了段樱离的住处,她却并没有在房间。他想了想,便靠在床榻头,边等段樱离,边闭目休息。
段樱离此时正在阿沈的房间内,她亲自去厨房,拿了两样清淡小菜和馒头,给她送来,彼时她正坐在屋子里发呆。看了眼段樱离端来的饭菜,她道:“我早已经是罪人,吃饭什么的都是自己去找,断没有要人送来的道理。”
段樱离见她的头发也是很久没有梳理了,连衣裳也是多天没有换洗了,她从来到军营后,就一直躲着凤青鸾,就算偶尔能够见到,也是低头,尽量让自己不引起他的注意。她之所以戴上这些沉重的铁链,八成也是因为她的关系,她不由地道:“阿沈,对不起。”
“不用你说对不起,你若说了对不起,我的罪不是白受了。我不需要你的原谅,我的错让我自己承受。”
说着她拿起馒头咬了口,却又立刻吐在桌上,“这馒头怎地甜的?”
平时,她最不好吃甜食。
段樱离也有些疑惑,连忙拿起另一个馒头咬了口,很正常的馒头。
看到她的神情,阿沈道:“我再尝尝。”
段樱离只当她是想给她难堪,当下只是笑笑。不料阿沈再拿起馒头咬了口,然后很是诚恳地道:“很好吃。”说着就着小菜很香甜地吃了起来。
她那样认真地吃饭,段樱离反而不好打挠她了,也不知道还能继续说什么,阿沈似乎感觉到她的尴尬,吃了两个馒头后终于放下了筷子,“你有话想对我说吗?”
段樱离点点头,又摇摇头,显然,有些事她是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阿沈道:“你一定想问,他去攻打了车师国,我的家乡,我恨不恨他?”
段樱离有点不好意思地道:“对不起,让你想起不开心的事。”
“你不用如此小心翼翼的,我从小就不是瓷器,也不是养在温室里的花室,我没有兄弟姐妹,只有一个养父,我养父为了我将来能够为国家建功立业,从小就用很严酷的方法来训练我,我十四岁的时候已经领兵打仗,与凤青鸾认识的时候,我十七岁……”
说到这里,她并没有就凤青鸾的事情继续说下去,又道:“我原本以为我对于我车师国来说,一定是很重要的。可事实上并不是这样。”
“我养父用了各种严格的方法训练我,然而后来我才知道,我只是他在战场上捡来的婴儿,我的父母有可能是敌国的人。最重要的是,在赫连子悦指名道姓让我嫁过去的时候,我的养父很赞同,女皇帝也很赞同,我就算是名动天下的女将军沈罗刹,依旧不可以逃脱被他们摆布的命运。
自我踏上去大历国的路,我就已经开始恨他们,我是一个没有国家,没有信仰的人,我的前半生是场笑话,因为我不知道在为谁而战,说不定我在战场上杀我的亲人。我的后半生,也可能只是一场虚无的梦,什么都不会有。”
段樱离没想到,沈罗刹的身世竟是那样的凄凉。她本来以为,像沈罗刹这样可以立军功的奇女子,一定是皇帝与父母心中的宝贝。
现在一想,若真是宝贝,却不一定舍得一个弱女子去上战场,过着血雨腥风的日子。
若真的是宝贝,又怎么忍心用各种残酷的方法来训练她呢?
阿沈做总结似的说:“一无所有的我,又怎会有国恨家仇?我为谁而恨,我应找谁报仇?不,这些都不属于我。”
段樱离实在
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比起沈罗刹,她虽然也很不幸运,但她至少有慕风,就算经历了这么多的痛苦,一颗心总归找到了归宿。
可是阿沈,她如一只伤痕累累的倦鸟,累了,却惶惶的没有可栖之处。
阿沈见段樱离眸光虽是怜悯却并无同情,反而有隐隐的钦佩,心情略微好了些,“你不同情我,我很开心。我和凤青鸾最初时的对战,他是落在下风的。有一天,他好像忽然开了窍,我们棋逢敌手,相持不下。
后来我们在树林里,有几次近距离的搏斗,我知道他智勇过人,而且是个君子。我从那时候开始,喜欢上了他。可是喜欢又怎么样呢?这种喜欢,也不过是我的臆想罢了,我如何能要求他像我喜欢他一样喜欢我?
总归,这喜欢是要我独自去喜欢,与他无关。可是,便是这喜欢,已经是我最后所有的了。”
段樱离再也听不下去了,她含泪冲出了阿沈的房间。
到底要有多爱,才能说这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