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百翎冷哼一声,忽然挥袖向他们一拂,青光如波纹一般顺着衣袖的摆动散了开去,只听“啊哟”、“哎呀”声响不断,那些人如断线纸鸢般纷纷坠下仙剑。
瞳寂只看得心驰神摇,赞道:“百翎大人当真厉害!”沈百翎却懒怠看那几人的下场,只摆了摆手,径自冲入那团旋转不已的紫云中心。
在紫雾中不知穿行了多久,前方忽地有亮光闪烁。沈百翎正运劲催动足下春水剑,忽然听得一阵狂笑,那笑声带着三分肆意,十分狂狷,傲然中却也有几分熟悉。沈百翎心下微动,还来不及细思,春水剑已载着他破雾而出。
眨眼间眼前紫色褪去,人界澄清的一方天空重现眼前,沈百翎还未向下顾盼,已听到几声熟悉的呼唤——
“兄长!”
“百翎!”
柳梦璃和慕容紫英同时叫出声来,沈百翎低头看去,幻瞑界入口外不知何时已由妖气聚起一座拱道,云天河几人正立在拱道一端,与卷云台上的一群琼华弟子遥遥对峙。看到沈百翎从天而降,几人面上均露出一丝欣慰。
沈百翎缓缓御剑下落,正要答话,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却自身后响起,依稀还可听出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玄、震?!”
沈百翎心底一颤,猛然回头望去。只见卷云台悬崖之上,立着两道身影,其中那女子发髻高盘,玉冠边两条长长飘带随风舞动,白袍鼓风更显风姿飘逸,但那张如玉面庞上满是惊诧不信,一双美眸更是睁得大大的,全无往日的威严。她一步之前处,另一人亦是一身雪白长袍,一头乌丝却是肆无忌惮地飞舞在脑后,天地间风声大作,卷起落叶草茎飘过那人面前,但他的目光却如凝固的两道光,穿过重重阻碍,凛冽更胜刀剑地刺向沈百翎。
沈百翎目光与那人甫一相触,忍不住心神动摇,低低叫了一声:“玄霄……”
“……玄震师兄?”卷云台上,夙瑶不由自主向前迈出一步,似乎是想将他的面容看得更清楚些,但紧接着她又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不,不可能是大师兄,你……玄震师兄早就死在十九年前那场大战中,不可能还活着……不可能……”
“哼……玄震,你可知道,我曾想过很多次和你的重逢……我曾幻想过若有朝一日你我再次相对,我该如何对你……”她身畔那男子声音压得极低极沉,但偏偏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他的喃喃低语最终化作一声冷笑,“呵……但我当真想不到,想不到原来这些年你仍与妖孽狼狈为奸,想不到你竟堕落如斯,好,好,好!”他口中说着“好”,面色却愈发阴沉,眼光中更是透出刻骨铭心的恨意,分明清俊如少年的一张面孔,此时看来却比鬼神还要可怖三分。
沈百翎嘴唇微微一颤,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满腔心事最终只融作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说些什么好呢,说自己其实是妖,说自己这些年从未得以解脱吗?可便是将真相尽数吐露,又能挽回什么,抹消什么?
一切都不能回头了……
一旁云天河几人将夙瑶和玄霄的话语俱听在耳中,云天河满头雾水地小声问道:“大哥和掌门在说什么……他们为啥叫沈大哥玄震,还叫他师兄?”
柳梦璃不答,只忧心忡忡地看着沈百翎背影。慕容紫英却若有所思,过了半晌才沉声问道:“百翎,你……你果然与玄霄师叔是旧相识?”
沈百翎身形微微一颤,垂眸不语。
“你我在青龙镇共饮那夜,你在梦中也曾叫过‘玄霄’这个名字,那时我只觉得这名字耳熟,直至后来在禁地中遇到玄霄师叔,才起了疑心……为何一个自称闲云野鹤从未去过昆仑山的人会知道琼华派寻常弟子都不知道的人名?后来你在卷云台上叫出掌门和几位长老的名字,还那般熟稔的模样,我更是疑惑……原来你果真与我琼华派关系匪浅。”慕容紫英面色复杂,“百翎,直到此刻,你仍不愿对我吐露实情吗?”
“紫英,我……”沈百翎深深吐出一口浊气,微微阖上双目,“那都是十九年前的旧事了,我只愿这辈子都能够忘记那些……也罢,既然你想听,我便告诉你。琼华派太清真人是我的授业恩师,青阳、重光、宗炼三位长老是我的师叔,站在你们面前的那两人,夙瑶和……玄霄是我的师弟和师妹。”他轻轻叹息一声,睁目看向前方那年轻一如往昔、岁月始终不曾留下痕迹的俊美面容,沉淀了十九年甚至更久的悲伤渐渐浮上眼眸,“十九年前,我的名字叫做……玄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