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南越是紧张激动,事情就越有趣。叶子祯一直按着心中秘密,但现在快压不住了,好像张口就要将王夫南的滑稽事情抖落出来,于是一脸的“我就快要说啦你赶紧答应放权!”,弄得王夫南心神烦躁。
“容你入本钱。”王夫南被逼得无法,坐下来连忙补充道:“但分成还需再议。”
“六.四竟还不满意吗?州府可是出一半本钱与人力的。常理应是五五分,但控制权在使府,这才额外让了一成给大帅。”
“分成少,州府才会有压力将总额做上来。这点不用谈了,我会与僚佐商量清楚给你答复。”
简直没法和军人谈生意,叶子祯摇摇头,饮了一口酒:“你们分完,那在下的呢?”
“让许参军从州府的份额里支给你。”
“哦?若在下掌管回易务,则必要得窜名军籍1,如此一来在下就是泰宁军的人,让州府拨给在下不大合适吧,还是应从大帅那一块拨给。”穷追不舍,就是不让使府占便宜。
王夫南简直怕了这两个人,一唱一和像是提早串通好的。
他正要反驳,叶子祯却抬抬唇角看向他,满脸都是“别讲价哦,这已经是底线了,不然将你的事抖出来哦。”
王夫南闭了嘴。
一方面,此事使府并没甚么损失,回易务这块鸡肋扔到他们手里指不定还会成为肥肉块;另一方面,则完全是他信任许稷,并愿意给她这个机会。
许稷也深知这道理,才敢带他来。若换做是河北三镇某个节帅,她绝无可能用这个办法。
宴席结束,外面的雨仍未停。王夫南起身要走,许稷便也站了起来。
叶子祯没理由再留他二人,遂抱了兔子起身,亲自送他们出门。
王夫南走在最前面,叶子祯由仆人撑着伞走在许稷身旁。
他压低了声音与许稷告密:“十七郎有次醉酒,非拉着我的手说喜欢之类的屁话。我觉得他不错,等他清醒了就也与他坦白心迹,说‘十七郎,在下对你也有好感,可以考虑考虑 ’,但他听完却突然嫌恶我,从此记上了仇。诶——”叶子祯道:“大约是单恋某人求不得罢,你认识哪位叫卫嘉的人吗?”
还真是纯情执着得可怕!许稷连连摇头:“不认得。”
“说起卫嘉,我一个早失了音讯的表妹也叫卫嘉。”叶子祯淡淡地说,“不过也不知是生是死,我姑母或许带她一起去见姑父了罢。”
许稷并不是不知这一层关系。
她母亲正是长安城中世家女,出身名门,下嫁寒门将军,也算美人配英雄,曾传为一段佳话。而这位世家女,又正与叶子祯的父亲是从兄妹,故叶子祯应唤她一声姑母。
但她母亲出嫁时叶子祯才刚出生,之后也未怎么见过,叶子祯对这位姑母几乎算是没有印象,更别提和卫嘉有什么交集了。
可没想到这位表兄后来竟与她在一个学堂读书,由此有了一段交集,想来也是缘分。
许稷忽问:“叶五郎离开长安这么多年,还打算回去吗?”
叶子祯怀里的兔子动了动,他眸光不自在地闪烁了一下,却又淡笑道:“回去做甚么呢?有人欢迎我吗?”
当年他的遭遇虽称得上惨烈,但都过去了。长安还是不要回了吧,免得徒增伤心。
已行至门口,要送两位难得的来客离开,他也该止步了。留不住任何人,也没有甚么可真正惦记的对象。偌大庭院里晃荡不停的风和止不住的雨,就是他的人生伴侣了。
王许二人的马车哒哒哒湿漉漉地远去,夜风涌进来,仆人问:“郎君,要关门吗?”
“让风再吹一会儿吧。”
——*——*——*——*——
许稷与王夫南一路无言,至州廨门口,王夫南却不急着下车,开口道:“若我是河北那群老家伙,早就将你推出去砍了知道吗?”
“知道。”许稷也不着急起身,自动放低姿态道:“大帅可是要指点一二?某洗耳恭听。”
王夫南瞥一眼她低下去的脑袋,忍住按她头的想法,心平气和道:“你这般行事在地方上或许行得通,但回京之后最好收一收,我知你与阉竖有仇,但与他们争权你比不过他们不要脸,小心为好。”
“某在沂州敢如此行事,是沾了大帅的光。”许稷很识相地说道,“所谓看人做事便是此理,某定谨记大帅教诲,绝不对其他人这般鲁莽。”
“看人做事,对我就是这个样子吗?”王夫南瞥她一眼,内心纯情地想,既然看人做事的话,难道不该是用美人计吗?
美人计,他闭眼想了想,陡然又睁开眼,许稷恰看着他。
被许稷这么一盯,王某人顿时心虚:“我没有想甚么。”
“没有吗?”
王夫南摇摇头。
“那大帅还有甚么要指点的吗?”
“可以换个地方指点吗?”
“某欢迎大帅到州廨坐坐。”
“可以睡在州廨吗?”
许稷霍地转过身去弓腰下了车,转眼手又伸进来抢走伞,嘱咐庶仆:“送大帅回使府。”
诶诶诶,王夫南揉揉郁结的心,又悄悄撩起帘子一角朝外偷看一眼,许稷视线却刚好转过来盯着他,他遂又慌忙将帘子放下。
许稷杵在门口目送他远去,在门口站了会儿,独自一人走进了州廨。
这场雨断断续续下了大半个月,之后一路晴好至寒冬,空气也变得干燥起来。叶子祯窜名入军籍,并正式执掌回易务大小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