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先生被请了进去。这回还是像上回一样,在客厅中坐了许久,也不见主人出来待客。
侍女捧上来名色糕点,沏上香气扑鼻的新茶,陪笑道:“陆姑娘,请您稍等片刻。”陆先生微笑,“我的来意,方太太必是知道的。烦请转告方太太,三个月之期,今天已经到了,只需将陆家旧物交还于我即可。”侍女陪着笑,笑容中颇有几分苦涩,“是,陆姑娘,请您稍等,随意用些茶点。”
陆先生微微笑了笑,端庄的坐着,桌上的茶点,看也没有看一眼。
侍女苦着脸进去了。
陆先生安安静静的坐着,等着方太太出面。
“这么久了,先生还没出来?”常绍在车前坐着,有些纳闷,“娘,您不是说了么,先生过来,只是索取一件旧物。”
兰夫人不悦,“这家人可恶的很。上回也是这样,我和你爹爹带着无瑕在外头玩了半天,也不见先生出来。其实呢,这家人和先生说的话,不会超过十句。”
连十句话都说不了,却这么久不出来,还可能是什么原因?当然是陆先生在这家坐冷板凳,无止境的等待了。
常绍大怒,“娘,您带妹妹在车里等着,我去去就来。”
兰夫人抿嘴笑,“娘知道。大郎,你去吧。”娘知道你想做什么,去吧,像方家这样无耻的,是应该给些教训。
无瑕本是懒洋洋靠在兰夫人身上的,这时却一下子坐了起来,激动的小脸通红,“哥哥你要替先生打抱不平么?去吧,快去吧。”兰夫人不由的好笑,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唯恐天下不乱的小坏蛋。”无瑕调皮的冲母亲扮了个鬼脸。
常绍笑了笑,跳下车,“娘,无瑕,我很快回来。”
手中持着马鞭,大踏步走到了方家门口。
门房见他来势汹汹,怔了怔,陪着笑脸迎了上来,“这位小哥,请问你是……?”常绍更不答话,举起马鞭抽了过去,门房没命似的哀嚎起来,“来人呢,有强盗!”
常绍把他踹到一边儿,沉着脸,大步向前。
方家是金陵旧家,自然是有不少仆役的,听着声音不对,便有几个年青小伙子壮着胆子跑来了,“哪来的歹徒,青天白日的,擅闹民宅?我可告诉你啊,我家公子新中了举,是御史老爷!”看着常绍,他们没一个敢上前的,一边往后退,一边战战兢兢的说着大话。
久经沙场之人,一旦发起怒,杀气毕露。常绍和开国公一样身材高大,虽说他比开国公俊俏多了,可这会儿他阴沉着脸,浑身上下都露着刚强和霸道,令人不敢仰视。
常绍大踏步向前,仆役们一步步退后。
“好大的胆子。”一位中年妇人带着侍女、婆子出现在前方,冷冷的看着常绍,“天子脚下,你敢这般胡作非为,眼里还有王法么?”
她梳着规整的圆髻,身穿深蓝色长褙子,下着黑色马面裙,一张长脸上虽有怒气,神情却还是镇定的。她旁边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却有些慌乱,侍女、婆子更是个个紧张,如临大敌。
仆役们见了她,不知是心里有了底气,还是怕在主人面前露怯,一个挨着一个,慢慢逼近常绍。
常绍轻蔑的看着她,“你还知道这是天子脚下,讲王法?你欠陆家的旧物,打算什么时候才还啊。”说到最后,常绍拖长了声音,语气中满是鄙夷和不屑。
方太太上下打量着常绍,目光之中,满是厌恶,“原来你是替陆家出头的。”
我说呢,她一个姑娘家,这些年来是如何一个人挨过来的?果然,她有男人。这不,男人替她出头来了。
陆先生在客厅中听到外头的喧闹,快步走了出来。
“大公子。”她看见院子里的常绍,怔了怔。常绍在她印象中一直是位彬彬有礼的年轻人,此时他处在方家仆役的包围之中,傲然屹立,咄咄逼人,凶悍之极。
“陆先生。”常绍看到她,神色缓和下来。
方太太恨的咬牙,重重的哼了一声。什么大公子,什么陆先生,呸!
陆先生缓缓走向常绍,“大公子,这位方太太和我虽无深交,却是先父一位知交留下的遗孀。念在方伯父的面上,请不要在方家动用武力。”
常绍低头看着她,声音不知不觉间变的很温柔,“我不管方家怎样,只是不要你久等。陆先生,没人能怠慢你。”
“没人能怠慢你”,陆先生听在耳中,忽觉眼睛一阵酸涩。
方太太怒道:“原来阁下硬闯方家,为的就是不让她久等?真是情深意重啊。”说到情深意重,方太太也拖长了声音,满是讽刺之意。
常绍扬起手中马鞭,正待要说什么,却被陆先生以目光示意,硬生生忍了回去。
陆先生微笑看着方太太,温和说道:“彼此世交,无谓做口舌之争。方太太,您把先父手书还了给我,我即刻离开,再不会前来打扰。上回咱们有三个月的约定,我依约前来,想必您也是守信之人。”
方太太怒气冲冲的哼了一声。
她当然想做个守信之人,想从方磐手里有婚书要出来。无奈方磐别的时候都听话,唯独这件事上,却是固执的很,“我和师妹的婚事,是父亲的遗命。父亲的遗命也可以违背么?”婚书贴身放着,要,要不出来;差个机灵的侍女去偷,都没偷出来。
陆先生很有耐心的看着她,并没出言催促。
她身姿窈窕,俏生生立在庭院之中,似夏日池塘中亭亭玉立的新荷一般清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