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日,田家果然重金聘来了人称山中一支笔的简先生,便有人来古氏的院子里喊道:“珠娘啊……快带你的娃儿给大夫人瞧瞧,她唤你去哩!”
古氏听见了,忙给古骜换了干净的青布衣衫,自己也打扮得整整齐齐,与古贲说了声,古贲道:“你这一去,可是说陪读的事了罢?”
古氏道:“该就是说那件事呢。”
古贲道:“我嘱咐骜儿几句话,你把他叫来。”
古氏拍了拍古骜的肩膀:“去爹那里。”
古骜穿着清爽的小衣,走到他爹的塌边,古贲一把便将儿子捞上了塌,细细嘱咐了许久。古贲心想:我这个儿子,从小被我养得是最心高气傲的,如今要给人做陪读,怕是不愿居于人下,可既然借的是这个道,面子上就不能落了,得好好与他说道说道。
古氏等着父子叽叽咕咕了许久,就见古贲一拍古骜的肩膀:“你既明白了,就去罢!”
古氏这才牵起古骜离家往田宅走了。
这是她五年来第一次再度踏进了田家。
田夫人正端坐在上位里等着古氏,其实她召古氏来的初衷倒也简单,因为当年古氏被发配的时候,她是没保住的,她怕古氏怨恨在心。既然如今古氏的儿子要同入家塾了,自己便免不了要查审一番。前些时好不容易与辛夫人交手中拿回一城,可千万莫要来个撬墙角的才好。
听外面敲了门,田夫人便放下手中的茶,说了声:“进来罢。”
只见古氏一身粗布衣,趋着小步,牵着一个整齐的孩子走进了门里。田夫人一看到古骜,便忍不住赞了一句:“瞧这孩子俊的!”
古氏在一旁,忙道:“夫人过誉了。”
田夫人再看古氏,见她虽穿戴没有在宅子里的时候好,人也没有之前白净娇弱了,可晒黑的皮肤里却透出一股红润来,气色也比五年前好多了。
田夫人还记得,那时候珠娘看人都是怯怯的,有些瑟缩之意,如今目光虽然还是恭敬,但却坦荡开朗了许多,又似含着一股为人母的柔和感。于是田夫人不由得想,看来这做妾的时候,和做妻的时候相比,还真是精气神都不一样呢。
古氏见田夫人尽望着她看,便忖度着是不是自己衣衫破旧,不堪入田夫人的眼了。红了脸,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催促古骜道:“骜儿,见过夫人。”
“夫人好。”
“好,好,好。”田夫人一连说了三个好字。
她心中是十分欣喜的,看见古氏如此,她放下心来;看见古骜一副懂事知礼的样子,倒不是那些调皮捣蛋的,则更是放心,不禁对古氏叹道:“你也算因祸得福了。”
“我不敢忘记夫人对我的栽培。”古氏小心翼翼地答着话。
田夫人点点头:“你很好。”说着田夫人便让伺候在一边的老妈子去房里,吩咐说:“把三少爷抱出来罢。”
那老妈子领命去了,田夫人这才对古氏笑了笑:“让你儿子做榕儿的陪读,我是放心的。”
正说话间,只见帘子一挑,那位妈子抱出来了一个身穿粉衣的小男孩,看起来比古骜还稍微小些,眉目倒是清秀,只是体质微胖。如今坐在老妈子臂膀上,正好奇地看着古骜和古氏。
田夫人招了招手,老妈子便把孩子放了下来,那孩子一溜小跑地就扑在田夫人身上,亲热地叫道:“阿娘……”田夫人脸上酝着一丝笑意,道:“这就是三少爷了。”
“骜儿,还不快行礼?”古氏在一边说道。
古骜打量着这个孩子,见他胖嘟嘟的小脸上稚气未脱,又见他屁股一歪,便跌坐进了田夫人的怀里,显得十分粘人,且唇红齿白的看着就娇嫩,不禁心道,这是男孩子吗?怎么和女儿家一个模样?这么一忖度,古骜心中便有些瞧他不上。
不过来前古贲倒是嘱咐了古骜,让他‘相机行事’,又说‘我素知你是最懂事知礼的’,还说‘我也唤田家主作老爷,可高下之势,不是凭这个的’,当时古骜认真地听着,深以为然,和母亲来的时候,他脚步的风声上都带了‘举止有度’四个字,如今虽然不入眼,但他还是彬彬有礼地拜道:“榕少爷,在下古骜”。
田夫人看着这一幕,十分满意地点点头。她自从折了珠娘,便被辛夫人压着施展不开。憋着一口气,她又寻机为田老爷买了一个妾。这次选择尺度,便和上次不同了。上次她亦怕小妾作乱,因此挑出的珠儿,是个最憨笨的。后来见辛夫人一招便算死了她,这回田夫人便反其道而行之,寻了一个最激灵不过的乖巧丫头。容貌虽然不及珠娘,可那聪明劲来了,不用自己操心便会邀宠。
这个三少爷田榕,便是那妾生过继给自己的,从此,田夫人也算有儿子了。见古骜小大人似的给自己行礼,田榕便坐在田夫人怀里,灵动的眼睛看着古骜,奶声奶气地说:“我是榕榕”。
话音一落,田夫人就笑了,“榕榕最乖了!”
田榕也点点头:“嗯!”
古骜有些不适应这样的氛围,脸上一僵,就显得有些面无表情。古氏却在旁边赔笑着:“三少爷一看就是好福气的。”
“这两个孩子,是有缘分的。”田夫人如是说,“你回去罢,让他留下来学规矩。”
“是。”古氏见田夫人也喜欢古骜,心中放下一块大石,便恭顺地退下了。
所谓学规矩,不外乎是学怎么给少爷背书袋,怎么研磨,古骜被那一声娇呼“我是榕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