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大雪纷飞的冬夜。
我出生在一个冰冷寥落的暗室。
我出生在暗影迷离的宫廷。
在我幼年时,母亲不止一次告诉我,我是一个无比尊贵的皇子。
你是尊贵的。
即使我们住着皇宫最破烂的角落,即使我们经常被宫人欺凌嘲笑,即使我从未见过我那所谓的父皇。
我也一直坚信。
直到六岁时,我亲眼见到了母亲口中的父皇,那时的我,遭遇暴打后,倒在泥尘里。金色的阳光下,他身上的龙袍闪着耀眼的光芒,尊贵无比,他缓缓走过,我轻轻唤了声父皇,他就如没有听到,从我的身上踏过,连看也没有看我一眼,我目送着他那黄色的衣角慢慢消失,轻轻笑了。
那一天后,我渐渐明白,我不是尊贵的皇子,甚至比不过宫中的伶人。我的父皇,他高高在上,而他的儿子,卑贱如泥。
只是因为,这个儿子是他的耻辱。
他认为母亲是最卑贱的舞姬,是用尽诡计生下我的。
我是不被期待的孩子,父皇认为我是他最大的耻辱,母亲则认为我是她一切悲剧的开始。她开始打骂我,边打边哭叫我孽种,你为什么不去死。最开始的时候,我还会哭泣,后来,她每次打我时,我就一动不动站在那里,默不作声的任她打,冷眼旁观,仿佛那不是我的身体。每次我都伤痕累累,自己到太医院偷药在皇宫里的桃花林疗伤。当我不再哭泣时,我不再叫她娘亲,那个女人打我打得更加厉害,只是鞭打时的哭喊换成了,“哭啊!哭出来!为什么不叫我了,你为什么不叫我了……”
那时,我恨着她,想着有一天,如果那个女人死掉就好了。
九岁冬末,她死了。
她死了。
那一天,宫中大宴,天气舒朗清明,阳光肆无忌惮的撒下,穿过破碎褪色的琉璃瓦,投下浅淡暗红色的阴影。她躺在腐烂潮湿的床上,浑浊的眼睛深深下陷,枯枝般的手紧紧抓住我,用她生命最后的气息说,对不起。
涤清的眼泪从她浑浊的眼角流下,滴在我的手上,冰凉入骨。
远处传来父皇爽朗的笑声,百官作乐的欢声,弦歌燕舞。
在皇宫最暗处一间颓败的房间里,我的母亲咽下最后一口气,我的父亲在灯火憧憧的大殿里饮酒作乐,而我却没有时间悲伤。
我第一次明白了,皇宫的寂寥与残忍。
我不知道为何我会去桃花林下祭奠她,也许是因为她临死前眼角流下的泪水和那一声对不起。
桃花纷纷落下,像一场最后的舞蹈。
桃花树下,我遇见了阿离。
那时候,我是阴郁的。还不知道,桃花树下,在我过去九年中唯一对我微笑的女孩,于我而言,意味这什么?
直到很多年后,我才明白,她是我这一生中唯一对我真心微笑的女孩。可那时,我已经弄丢了这份微笑。
在那一天,我遇见了我生命中的光,照亮我九年来的黑暗,给了我十年的快乐。那时的我们都不知道,在相遇的那一天,我们两人之间的一些东西已是不可更改。
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她吓唬那些欺负我的人,捉弄他们。那些平时趾高气昂,张牙舞爪的小人,在她面前乖顺的如同一只只小猫。那一刻,我就知道,她的身份不一般,她将是我今后在宫中的依靠。
有着过分美丽的外表,但没有强大的实力,所有人知道,那样的美丽意味着更多的危险。
那个女人不在了,我需要有人来保护我。
没有人教我这么做,我以为那不过是人的一种自我保护。后来,我才明白,我的身体里流着帝王的血,那是天性。
我一直做得很好。
季相开始注意到我的存在,他向父皇推荐了我。
当我走进,他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种叫做诧异的东西。
他一直忽略的儿子以一种极为惊人的速度成长着。
我在他的面前装乖巧,和其他皇子们兄友弟恭,在大臣面前谦虚恭敬。这不需要多费力,母亲赐给我的美丽皮囊终于起了作用。
他们开始把我拉近自己的阵营,没有人会忌惮我,是啊,谁会怕一个出身卑贱男生女相的皇子?谁会相信他会坐上皇位?
事实上,我也不相信。我所做的一切,只是希望在宫中站稳脚跟,不会在某一个时刻无声无息的死亡。
我成为了十三皇子。
这一切,全都要感谢那个十年来一如既往在我身边的女孩——阿离。
十年,时光匆匆。
桃花林成为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
她会为我带很多很多好吃的,手舞足蹈给我讲她遇见的开心的事。
她喜欢吃楚京街头的糖葫芦,吃得时候像只小猫,笑容甜美而又慵懒。
她最喜欢城东那一家的胭脂,胭脂似血。
我们一起去猜灯谜,放花灯……
她是我十九年黑暗生活中的那一抹色彩。
那时的我,还不知道自己对她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只知道,我开始有了*,有了渴望的东西。我想要她待在自己的身边,永远。
在她十六岁的生辰,漫天烟火下,我听得见自己扑通扑通狂跳的声音,我对她说,“阿离,嫁给我可好?”她似乎被这句话吓到了,两只眼睛像冰镇的黑葡萄,无辜的看着我,我感到手心已经沾满了汗水,又对她说,“永不相负。”
那时候,我遭遇从未有过的紧张和害怕。
她那黑葡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