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没有的事,小姐一向待我很好的!”小绿连忙破涕为笑,到妆奁去拿了胭脂水粉过来。“小姐,你再匀些粉儿吧!”
“嗯。”
她接过,在镜子前很快地整理妆容,确认没有失礼之处,旋即吩咐小绿抱着自己心爱的瑟,推门跨出房外,往牡丹厅的方向走去。
牡丹厅是花满楼最富丽堂皇,摆设最奢华的厅房,会将客人带到那儿去,想必不是达官便是贵人……
何若瑶暗自松了一口气。这些身分尊贵的人儿大多彬彬有礼,不会做出太疯狂放肆的举动。不像那些率性惯了的诗人,老是出些馊主意令她为难。
让仆人通报了声,她款步走进牡丹厅,先婉婉地向里头的贵客福身。
“奴家若瑶,承蒙诸位官人不嫌弃,在此为您献丑了。”
“麻烦的客套话就免了。”一把清朗的男音冷冷响起。“今日咱们不听那些愁苦的曲儿,挑些合时节的来唱唱。”
这声音……好耳熟啊!何若瑶心中蓦地生起一股不祥之感,憋不住好奇地抬眸一瞧——
坐在上座那位英姿焕发的公子,可不正是昨日抢她纸鸢的土匪吗?
“是你!”她顾不得平日温柔绰约的形象,指着男人的鼻子,瞠大美目瞪他。
“熙鹏兄,你和若瑶姑娘原来已经是熟识啦?”一旁的友人诧异地问。
“我们可熟了。”季熙鹏似笑非笑地开口。
“谁跟他是熟识!”何若瑶七窍生烟地怒道。
他们两个虽是异口同声,语意却差了十万八千里,发问的人还真不知该不该赞叹他们太有默契。
“季公子,真是对不住。”何若瑶语带嘲讽地笑道:“奴家只唱给识趣的爷儿听,恐怕某些无礼又霸道的人是没这福气的。”
就算是在讽刺人,她动人的嗓音依旧宛如天籁,令人百听不厌哪!季熙鹏不禁微扬唇角。
他啜了口自家酿造的芳醨春,用着和脸上温柔笑容不相衬的风凉口气道:“难道你这号称‘天下第一’的歌姬也有办不到的事、不会唱的曲儿?”
正要小绿重新抱好乐器的何若瑶顿了顿,回过头来。
“你说什么?!”她难以置信地扬高音调。
“不是吗?”他故意挑起浓眉,一副怀疑她浪得虚名的表情。“刚才我明明请你唱些‘合时节’的曲子,你故意推托,不正代表姑娘做不到?”
她不甘地抿着唇儿,实在不想回应他这拙劣的激将法,却又吞不下这口气。
“小绿。”她朝贴身丫鬟使了个眼神,让丫鬟将锦瑟摆好,自己则缓缓坐下,以几个吐纳平定心情。
食顷,她掀起眼帘,神态又回到过去的雍容淡雅。“奴家要献唱的,是杜牧大人的‘遣怀’……”
“慢着!”
何若瑶双手覆弦,就要启唇唱出第一个音律,却被人硬生生打断,害她差点没岔了气。
“诗末两句‘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若瑶姑娘这是在暗骂咱们好色?”季熙鹏神情冷漠地开口,心里却在暗暗赞叹她的聪颖,竟能在眨眼的工夫找到指桑骂槐的曲儿。
“季公子好学识。”她垂下眼睫轻轻柔柔地答道,恭顺温驯得教人几乎要听不出她每句话中都另有反意。“奴家岂敢,公子要奴家找些应景的曲,奴家不过是照办罢了。”
一旁的友人赶忙跳出来缓和气氛。“这首确实不太好,请若瑶姑娘再换一首更合适的吧!”
“那么,奴家就略献雕虫小技了——”她再次按好瑟弦,这回不报诗题了,直接唱出婉转旋律。“汉主东封报太平,无人金阙议边兵。纵饶夺得林胡塞,碛地桑麻种不生……”
她的歌嗓果真如传闻中那般剔透悦耳,令人神魂颠倒,险些就要忽略她其实又在藉着机会骂人了。
这是在拐弯儿诅咒他,就算夺走了那只纸鸢,也一定飞不起来的意思吗?季熙鹏扯动嘴角,被她的古灵精怪大大取悦。
“好、很好!”他拊掌叫好,为她倒了杯水酒。“姑娘唱完这样动听的曲儿一定渴了,还请赏脸同咱们共饮。”
何若瑶狐疑地看着他突如其来的献殷勤举止。他是真听不出自己在借题发挥,还是另有其他诡计?
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她莲步轻移,泰然自若地在他身旁就座。
“敬公子。”她举起酒杯,率先向两人示意。
季熙鹏亦持杯回礼,动作之间,有意无意地露出手腕上一枚以红丝线系着的玉环。
不经意间瞥见那枚玉环,何若瑶倏地全身一僵,目光再也无法移开——
那、那玉环不是她……怎么会在他手上?!她瞠目结舌地紧盯着他的手腕,诧异得说不出半句话。
“怎么?你瞧这玉环精巧可爱,想跟我讨?”察觉她的注目,季熙鹏斜扯唇瓣笑道:“我是很想脱手,可惜不能如你我所愿。”
“为、为什么……”何若瑶张口问道,声音却干涩结巴。
“因为这是我与未来娘子订亲的信物。”他将玉环解下来把玩,像是醉了,话突然多了起来。“唉,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还玩指腹为婚那一套。见都没见过、也不知道是不是长得像牛头马面的女人,教我怎么娶?”
“季兄,听说令堂近来逼婚逼得紧,原来真有其事啊!”一旁的友人也跟着感叹。“咱们正要开始大有作为,身边多了个娘儿们绑手绑脚,确实碍事……若瑶姑娘,我说错什么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