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院君大人在上,微臣金鎏叩见!”
云岘宫的雅致院落内,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跪在李琈的书房前大礼参拜。从年龄上看,他比李琈只大不小,却也精神矍铄,双眼精芒内敛,显是内功深厚的武学大家。
躲在旁边的“病房”之内的朱由检忍不住轻声问李贞妍:“他是何方神圣?这‘领议政’又是什么官职?”
李贞妍忙轻轻掩住朱由检的嘴巴,贴在他耳边悄声细语道:“领议政是朝鲜朝廷中最大的官员,相当于中国的‘丞相’,权力仅在国王之下。甚至有很多事,国王也要听丞相的。他名叫金鎏,此次哥哥登上王位,以他出力最多,因此他才能坐上领议政的位子。此人既是儒学大家,又是武术好手,殿下万勿高声言语,以防被他听到!”
朱由检吓得一缩脖,赶紧缄口不言。只听李琈那苍老的声音不无揶揄地响起:“李大人,你我是几十年的老朋友了,还用得着来这一套么?”
“微臣以为还是要先叙君臣之礼,再讲朋友之情。”金鎏恭谨地答道,“您现在是大院君了,微臣当然不能再向以前那样放肆。”
“是么?”李琈冷笑一声道,“此即所谓‘时移则事异’么?想当年光海君执政时,李大人可是最坚定的拥明派。可如今老夫听说,你也在劝王上对女真人通款议和。李大人乃是儒学大家,又是‘性理派’扛鼎之人,怎么如今也成了墙头草?”
“微臣此来,并非是要与大院君大人辩理明经。”金鎏虽然语气仍是十分恭谨,可透出的言外之意却逐渐强硬起来,“王上与大院君商议之事,已经拖了这么久,不论是为国家,还是为大院君您考虑,现在都该做个决断了。”
“这件事我没有什么决断。”李琈冷冷地道,“我已给王上带话,这件事还是要本人自己做决定。既然王上执意要这么做,不妨亲自去谈,找我这个糟老头子有甚么用?”
朱由检与李贞妍对视一眼,均不知道二人所说到底是什么事。不过既然这件事要国王李倧几次三番找李琈商量,而李琈却态度冷漠看来,这必然既是海州李氏宗族的家事,又是事关朝局的国家大事。
只听金鎏仍苦口婆心地劝道:“大院君请一定从社稷安危着想,务要忍痛割爱。只要大院君一句话,此事可成。若是王上出面,反为不美。王上是大院君之子,您这个做父亲的,难道不该维护?”
“我只愿意维护我朝鲜之衣冠制度!”李琈突然暴怒地喝道,“王上还知道我是他的父亲么?如果他还念父子之情,就亲自来说,不要左一拨右一拨地派人来!而且这件事我真的做不了主,关键之人又没在,我就是允了又能怎样?”
金鎏却面无表情地道:“大院君之意,微臣一定带给王上。至于您所说之障碍,自不必劳烦大院君,王上已有安排了。微臣告退。”
说着他便率领从人恭恭敬敬地退出了云岘宫。待金鎏走远,李琈在院落中伫立良久,无奈地长叹一声,缓缓向朱由检藏身之处踱来。
李贞妍忙为李琈拉开房门,请他入内坐下,不解地问道:“父亲和金大人说的到底是什么事?哥哥想要做什么,您又为何不允呢?”
李琈沉默片刻,又缓缓起身道:“你不要问那么多了。明天一早,你就带秦王殿下离开这里。”
“可…可殿下伤势还未痊愈…”李贞妍刚焦急地说了半句,李琈却以不容置疑的口气打断她道,“让你走你就走,否则悔之不及!”
说罢他就袍袖一甩,头也不回地离开,连理都没理朱由检。朱由检虽然莫名其妙,但也猜出李琈必有难言的苦衷,便勉强笑道:“既然老人家不方便,明天我就返回船上。你也跟我先回登州,一是打探美凤的消息,二是黄海商帮还有几艘失踪的船只没有找到,须得探寻一下有没有蛛丝马迹。”
李贞妍只得默默点头,眼中却噙满热泪。朱由检知道她在为父亲和哥哥担心,看起来这父子俩关系也并不融洽。可这是人家的家事,他一个外人不解内情,自然也无法置喙。
好不容易捱到天亮,朱由检正打算让李贞妍去叫郑森他们进来抬自己,忽听外面一阵大乱,有侍卫用朝鲜语大声向李琈禀报着什么。朱由检自然听不懂,忙问匆匆赶来的李贞妍:“发生什么事了?”
“云岘宫被包围了!”李贞妍也面色苍白地道,“不知是哪里来的叛军,至少有一千余众,将四周的山路全部封锁了。不过殿下放心,云岘宫内也有数十名好手,父亲更是海州派的宗师,叛军想攻进来也没那么容易。这里离汉城很近,只要王宫得到消息,哥哥必会派大军前来平叛…”
可是她突然生生地顿住了,因为她和朱由检都同时看到:海州李氏家主、大院君李琈,正负手孤零零地立于院落之内,仰面向天,却早已老泪纵横!
“父亲!您…您这是怎么了?”李贞妍还从未见过父亲李琈落泪,至此也知道情势十分紧急。见父亲如此难过,女儿岂能不心生感应,李贞妍也早泪水涟涟了。
“唉!晚了一步,晚了一步啊!”李琈却悲怆地道,“是爹爹害了你,也害了秦王殿下!我要是让你们昨夜就连夜离开,或许还来得及!…”
“老人家,云岘宫有难,我朱由检岂能当逃兵?”朱由检虽然不能动弹,却也慨然应道,“您老人家对我有救命之恩,今日我就在这里与大家并肩作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