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魏忠贤一行抵达宛平县城。他府中的家丁飞扬跋扈惯了,做派依然不改,包下了县城中最大的一间客栈,将客人全都赶了出去。不过宛平当然与京师无法相比,这最大的客栈也很是简陋,房间到处是裂缝,凛冽的寒风不时钻进来,如同冰窖相仿。
魏忠贤此时哪还能像过去那样讲究,刚要凑合着安歇,突然自己的死党、御马监掌印太监李朝钦从外面惊慌失措地闯进来道:“厂督大人,大事不好了!我听说万岁对你带着这么多金银细软出行大为不满,要传旨锁拿你回京呢!我赶紧来给你送个信儿,你要早做打算!”
魏忠贤怔了一怔,突然仰天狂笑,眼泪却是扑簌簌地往下掉:“早做打算,做什么打算?他都给咱家打算好了!”
李朝钦也陷入沉默,他身为魏忠贤的死党,魏忠贤完了,他还能有个好?
二人正万念俱灰、以泪洗面之时,忽听外面有人打着板子唱曲儿,曲调正是近年极为流行的《桂枝儿》,其词却甚为凄凉:
“听初更,鼓正敲,心儿懊恼。想当初,开夜宴,何等奢豪!进羊羔,斟美酒,笙歌聒噪。如今寂廖荒店里,只好醉村醪。又怕酒淡愁浓也,怎把愁肠扫?
“二更时,展转愁,梦儿难就。想当初,睡牙床,锦绣衾稠。如今芦为帷,土为坑,寒风入牖。壁穿寒月冷,檐浅夜蛩愁。可怜满枕凄凉也,重起绕房走!
“夜将中,鼓咚咚,更锣三下。梦才成,又惊觉,无限嗟呀。想当初,势倾朝,谁人不敬?九卿称晚辈,宰相为私衙。如今势去时衰也,零落如飘草。
“城楼上,敲四鼓,星移斗转。思量起,当日里,蟒玉朝天。如今别龙楼,辞凤阁,凄凄孤馆。鸡声茅店里,月影草桥烟。真个目断长途也,一望一回远。
“闹攘攘,人催起,五更天气。正寒冬,风凛冽,霜拂征衣。更何人,效殷勤,寒温彼此。随行的是寒月影,吆喝的是马声嘶。似这般荒凉也,真个不如死!”
这曲子如同催命一般钻入魏忠贤的耳中。魏忠贤良久不语,突然轻咳一声道:“李朝钦,你去看看是谁在唱!”
李朝钦也被这曲子唱得心烦意乱,出门一看,见是一名十分年轻的儒生傲然立于庭院之中,对着自己不住冷笑。
李朝钦被儒生盯得浑身发毛,赶紧转回房中道:“厂督大人,是个…啊!!”
映入他眼帘的,是魏忠贤高挂在房梁上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