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什么?”暂停很成功,因为女人猛地抬起了头。
采访说简单也不简单,来来去去只有两样东西,一个是问,一个是答。
怎么提问很有讲究,而得到答案的方法不一定都是由“问”产生的,还可以“引”。女人不是一个能够轻易问出东西的人,所以自己需要换一种手法,套出自己想听的信息。
齐誩长长叹一口气。
“昨天半夜,他忽然打电话给我……听上去好像是喝醉了还是怎么的,意识不太清醒,一开始只听到他在哽咽,到了后面居然开始痛哭。我吓坏了,但是人在医院里实在没办法,只能一边劝一边听他哭。到最后声音都哭哑了,却还是不肯告诉我原因。”
女人仿佛泥塑一般坐着,木然动了动,把头低下去。
真正听了这些描述,她反而没有刚刚那么激动,眼神像被掏空了一样目中无物。
接着,她做出一个齐誩想不到的动作——动手掰下了一块饭盒里面的鸡蛋卷,哆哆嗦嗦递到嘴边,连一点儿渣都怕掉出来似地用力往里面推。
齐誩愣了愣,一时间形容不出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
他低声问:“阿姨,味道好不好?”
女人一言不发,微微点了一下头。
齐誩发现她点头的那一刹那有东西直掉下去,在半空中一闪,落在了饭盒里面。
他缓缓松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终于可以放心说出后面的话。
“很不错,对吧?我朋友这个人……其实也跟他做出来的饭菜一样,是个很不错的人。但是您大概想不到,他曾经跟说过他和我经历相似,我当时完全不信——我不信,他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会有父母忍心抛弃他?一个被遗弃的孩子,长大后怎么反而成为了如此体贴的人,收留别人,照顾别人。”
说到这里,他笑了笑解释:“啊,他是一个兽医,救助过许多小动物,很有爱心吧?”
——甚至,救助了我。
回忆起过去的事,他的眼神便不由自主变得柔软。
女人慢慢抬起脸来,竟然不在意齐誩注视她脸上那两道湿漉漉的痕迹,也不在乎泪水爬行的姿态如何不堪,狼狈。
齐誩神情自若,定定对视回去。
“我只想知道,当年遗弃他的人……究竟有没有过哪怕一点点的悔恨。您说呢?”
女人眨了一下眼睛,把眼眶里的泪水勉强挤下去,重新好好端详一番面前这个青年。冬日早晨的纯白阳光隔着窗玻璃印在齐誩脸上,气质还是初次见面时那样,只是投过来的视线有所改变,变得笔直而透彻。
她张了张口,声音嘶哑:“你,其实知道我是谁……对不对?”
齐誩不作声,默默露出了一记微笑。
“嘀”的一声,短信来了。
沈雁微微一震。
明明听到了短信提示,却没有立刻取出手机查看消息的勇气。
下意识看了看病房墙壁上的挂钟,已经将近午休时间了,在这个时间点会给他发短信的不会有别人。但,想到那个人这时候正在医院内进行着一场他无法猜测走向的交谈,心里非常没底。
上午基本上都在手术室里消磨时间。手术需要全神贯注,手机作为唯一的联络工具也留在办公室里,让他顺利地把心思放到工作上,暂时不必想这件事。
可惜要面对的总是要面对——
他犹豫着在病房里面踱了几步,目光忽然停在那只因为撞车而被主人遗弃了的重伤小狗狗身上。
狗狗恢复的情况不错,今天睁眼的时间明显比昨天长,也有胃口吃饭了,只不过耳朵还是蔫的,弱弱地耷拉在两侧。尽管如此,它在沈雁伸手抚摸它的时候还是会抬起头,一下又一下轻柔地舔他的手指。
像是被它鼓励了,沈雁眸光轻轻一动,迷惘又苦涩地笑了笑。
终于,他打开了短信信箱的界面。
【良性。】
——病理报告的结果。
仅仅两个字的讯息却让他一下子哽住。百感交集之际,双手惟有紧紧握住手机,一声低喘,头缓缓埋下去搭在上面。
连病床上的狗狗都好奇地仰望他,茫然地小小声“汪”了一下。
“还好……”是良性。
他发自内心对这个结果感到欣喜,无法否定自己这种情绪,也并不以此为耻。
他曾经被母亲深深伤害过是事实。
但是他没办法心怀恶意,期盼她得到一个“恶性”的诊断,在步入晚年的时候一个人在病痛中苦苦挣扎,余生不得安宁。
爷爷不会希望他成为这样的人。
齐誩也不会。
“哈……”
想到齐誩,沈雁渐渐冷静下来,呼吸终于恢复到平常的节奏。他的拇指在键盘上来回摩挲了几下,顿了顿,到底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打电话过去。
齐誩既然能给他发送报告结果,想必刚刚和医生谈过,又或者……和他母亲本人谈过。
正在踌躇,他自己的手机铃声倒是先响了,吓他一跳。
“喂?”
“嗯?”大概是声音中的忐忑传了过去,听筒里响起那个人一声慵懒的笑,“怎么了,看到检查结果也还是不放心吗?”
沈雁下意识摇了摇头,虽然对方根本不在身前。
不放心的地方确实有,但是与病况无关。
“她……”跟你见面了吗?
“她现在还坐在我旁边呢,”仿佛通晓读心术一般,齐誩平静地回答,并且在听见沈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