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丹华娘俩在这房里。门外死前叫了一嗓子的女人是叶氏的丫鬟夏瑞,东屋里的小崽子应当是她儿子。夏瑞的丈夫是叶氏奶哥向荣,可却没见着人!”
崔先生嘴里喃喃盘点着下叶家应有的人口,目光闪烁不定。
“大哥!我们难道要在这儿等着那个向荣回来?新阳可正在闹疫呢!”
杀人见血的燥热消退,凶手们不免担心起了自身的安危。
“把些能证明叶氏身份的字画首饰留下!”
崔先生望着大开的箱笼拧眉想了会儿,低声道:“待等县衙收尸结案,咱们就立即离开。”
不甚整齐的应诺声附合地响了起来。余平带着哭腔的尖嗓子尤其刺耳。
……
清晨的阳光斜斜地照进窄巷,透过一棵梧桐树的缝隙,在叶家正房的地上撒下一片斑驳。
一具又一具覆上罩布的尸体被陆续抬了出去。
“灭门惨案?死的真不是时候……”
年过五旬的秦县丞独立在空荡荡的凶案现场,捋着所剩无几的山羊须不住地摇头叹气。
新阳城大涝之后又逢大疫,别说是专责缉凶的蔡典史,就连几个忤作都被拉到疫营里忙活去了。
西郊的化人场这些日子就没断过火。
象这样的灭门大案搁在全城惶惶的疫情中一下子就变得无足轻重了。
“既没了苦主追凶,要不……要不老夫就糊涂些,按知县大人的吩咐直接写上叶氏一家死于疫症?”
心中天人交战的秦县丞一边嘴里嘟嘟嚷嚷,一边苦笑着翻拾起了散在屋里的书册字画。
突然,无意摊开一幅丹青的秦县丞愣住了。
他惊讶地将一双眼贴到了卷轴的朱印钤记上,好半天才颤抖着双手将画卷妥贴地收了起来。
“把这院儿贴封了吧!”
秦县丞回身深深地望了一眼出乎他意料的小院,牢牢抱着怀里一只紧锁着的小箱蹒跚而去。
紧闭的院门立时被衙役结结实实地贴上了两道封条。
被差官皂隶扰动了一阵子的巷子复归寂静。
新阳西郊化人场新排上了几具因疫亡故待焚的尸首。
……
千里之外的一间雅致书房,一张素笺上正书写着一行行娟秀清丽的簪花小楷。
“宝应九年,叶凌霜年十二,居连州新阳嘉桂巷。”
“八月新阳疫,九月新阳县征女童伴主,霜持太宗御珠求见……问其所愿,泣答欲入疫营伴母,因感其孝许之……”
“十年初,叶氏母女二人偕归洛京。其母叶氏于十年六月病逝京中,临终托孤……”
“十一年,霜恃势更姓……霜十六,伪以贤孝端淑获荐于上,受册为……”
素手搦管在空中停了会儿,沾满了墨汁的毫端狠狠地落下,将纸上一页生平除却首行十字全部涂成了一片黑。
隔了好一会儿,换了朱砂的笔端在还未全然干透的黑色墨迹上写下了个血红大字,一笔一划畅快淋漓。
“宝应九年,叶凌霜年十二,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