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邻的伤势还好,原本肿得像象腿的大腿汙血已经排出包扎妥当。听他说裤子上总共有三个弹孔,但只有一枚子弹穿过大腿肌肉,另外两枚打穿裤管后没造成任何伤害。安全抵达衡阳时李德邻已经可以撑着拐杖勉强跳着行走,停留几天后他得到确切情报知道他们部队已退往湘潭与北洋军激战,而中间又有北军其他部队组隔、归建困难,协调马营长向司令部报告后,便正式将他的营交给本营指挥,先乘船回桂疗养。
营上无论官兵,在衡阳见到林修女一行,既是激动又是无限感慨。文静组织的少女救护队不但帮忙看护受伤的弟兄,更用歌声、故事朗读、代写家信等方式抚慰了不知道多少桂军弟兄们的心灵。虽说同是天涯沦落人,但少女们在文静的鼓励与启发下激发出强大的生命力与热情,十几条纤瘦的身影如同下凡的天使一般,出现在每一个需要他们的角落。
受到少女们纯洁的感召,白崇禧他们在徵得马营长同意后,也带领营上弟兄陪同文静她们每日前去各部队协助那些惶惶不知所往的士兵,在极为强大的热情与努力下,我军官兵也渐渐从战败溃逃中恢复了健康与士气。
就在此时,文静接到了翁神父透过船帮传来的讯息──北洋军佔领长沙后索饷、索械的声浪不断,段祺瑞重新上台,张敬尧、吴佩孚等人拥兵自重,只想藉端向北京政府勒索更多好处,丝毫没有继续南下开战的计画。长沙城内暂时恢复了平静,但经过湘桂联军、北洋军的接连骚扰,长沙城内原有的居民逃离一空,而乡间不堪间淫掳掠的农民们又涌入城内,难民人数已达数万之多。翁神父已经忙不过来,希望文静尽快回去帮忙照顾。
接到信息文静完全没有考虑自己伤势恢复情形,只託我向宁怡询问路上是否能安全通过?能否派船接应?
对这两个问题宁怡第二天就有回应:一、南北间已经公开开始讨论和平条件,湘江交通已经开放,通过绝无问题;二、衡阳长沙间已有帮内船只往来,随时可启程回省。
接到回信后文静立刻着手返回长沙,在第三天清晨护送她的船只出现在衡阳码头上……。
在这个世界里,我遇见了她、认识了她,但这位【林修女】永远包覆在一团圣洁的光芒中,随时準备殉道,而我在她心中连一点位置也没有──就如同在廿一世纪的台北,文静永远包覆在一团浓浓的、隔阂的迷雾中,我不知他为何会出现、为何而来,就如同我不知为何她会离开一样,身体上的亲密接触,只增添了我与她之间更多的迷濛光彩……。
文静离开后的第七天,我们接到命令护卫司令部往永州前进。
在做了有关协调后,陆神父将没有亲人可以投奔的13名少女交给本部,一同朝永州进发。
在兵荒马乱中要徵调足够交通工具本来就有相当困难,外加上司令部后撤是最高机密的行动,我透过衡阳码头上的船帮向怡宁疏通,终于在指定日期得到足够船只,趁着夜暗在完全保密情况下护送陆少帅与谭浩铭将军上船。
经过两天一夜航行,我们终于又回到了永州……。
怡宁在码头上指挥若定,工人们像一大群乖顺的蚂蚁,穿流不息地将各种武器装备从船上卸下。她明显画了妆,身上穿了套火红劲装、头上还插了几支闪亮亮的金钗,但我还是装作视而不见,当少帅、谭将军他们与怡宁寒暄时,我只是躲在旁边低着头,刻意假装没看到地指挥弟兄们下船列队,分别前往指定宿营地点。
「难道这就是我们的革命吗?」朱为鉁眼眶泛着泪,忿忿不平道:「眼睁睁看着好不容易打回来的土地,就这样放任百姓让北洋军糟蹋?」
「只知道欺负无辜百姓,真是军人之耻…」曾志沂咬牙切齿道:「今天我们的实力有限,但有朝一日这个仇一定要讨回来……。」
黄绍紘接口道:「现在先不要说大话,还是先把兵练好、把仗打赢,等我们真正掌握了权力,以后新中国就看我们的了。」
「嗯,把兵练好是没错,但只是把仗打赢,就能根本解决问题吗?」白崇禧犹豫道:「一般的农民愚昧就不用说,就算是读过书的人,就真的知道我们革命的真义是什么吗?」
「革命以前是推翻满清,现在就是打倒北洋军阀!」朱为鉁道。
「打倒军阀!富国强兵!废除不平等条约!」曾志沂昂声道:「只有我们中国够强,打破不平等条约的束缚,中国革命才能真的成功!」
「革命就是推翻封建的旧社会,让新的人、新的观念来治理国家…」黄绍紘道:「只有当真正有革命精神、革命理想的人出头才能真正改变国家。」
听着他们七嘴八舌地辩论,我在旁边默默泡茶……。
「萃亭学长,您怎么看这件事?」夏威问道。
我啜口茶道:「真的要我说吗?」
「学长您见多识广,您到底怎么看这件事?」
「快说说吧!」、「让我们听听吧!」众人纷纷道。
「嗯…我与诸君的看法不太一样…」我放下茶杯道:「国民革命虽为一般人士所追随,而一般人士对于国民革命的根本意义,认识仍然不深。」
「革命就是不只要船坚炮利,还要打倒了君主专制与封建割据!」黄绍紘抢白道。
「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