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恍惚地爬起来,水波中的阳光很刺眼。
原来,一起从水牢中逃出来的囚犯们,走在我们之前的那十几艘鹰船,也没有足够的运气避开倭寇。松浦义信和龙造寺汪涵一行,仗着有血乌开道,一路劫杀而来,轻而易举地灭掉了我们南下去月港的所有船只。
那个黑影就是之前在月港时张世平所警告我的血乌,一只会散布硫磺,训练有素的大鸟。传闻是某一日本武士世家,他们世代养着这种大鸟。当血乌接到主人命令后,它就会携带硫磺向目标投去,就像攻击我们时那样。而那伙倭寇就这样精彩在海上攻击掠夺其他的船只。独特的空中优势,让船上的人对血乌束手无策,于是它渐渐成为海上谋生的商人们众口相传的噩梦。
我回顾四周,看到九次郎背着吴平从海中蹒跚地向岸边走去。我忙从水中拔腿追过去。
“九次郎!幸好你们都没事!”
“未必,莫飞。”九次郎脸色沉重。
我低头一看,见吴平的左腿上一片血肉模糊。
“你背我逃出福船的时候,我的腿被炮弹击中。”吴平垂着头,疲惫说道。
......
被倭寇袭击后,载着囚犯们的船全沉了。现在,附近海域所有还活着的落水者,都漂到了这个岛上,大约有二三十人。其余的,海潮还不时开玩笑地给这个岛冲来几具已死去的尸体。
现在岛上的人中,并不是所有人都来自太仓水牢,唯有几个不属于那儿的囚犯。野狗林风,他和手下三个大马海盗卷缩在岸边礁石下,并不友好地大量着刚上岸的人。林风熟练地拨弄着他手中锋利的马来刀。他是第一个来到这个岛上的人,之前在海鳄湾,林风大败于郑氏手下,落荒而逃,无奈途中船破,不幸漂流到这个不毛荒岛。
这岛望去并不小,似乎山峦起伏,放眼望去,即使奔马一天也未必能走尽头。可是这么大的岛竟然荒凉地连颗草都没有,像是驼峰一点,遗落在这无边无际,浩浩海洋之中,没有半点生存的希望。
我仰头望着那让人晒得晕眩窒息的烈日。看来,这里的日照时间相当之长。这意味着,这里已经远远偏离了商船航线,几乎可以肯定,一般情况下,不会有船只经过这里。
海天一色,雾水茫茫。再也回不去了!
番外 篇 旗帜
约二三十年前,距离汪直之死大约还有十三,四年。
夜晚,电闪雷鸣,风雨交加,海上已经进入了最狂暴的翻滚。
暴雨中,一艘红头渔船不顾危险,在风雨中起伏。
幸好大浪还在远方。
从饶平县离岸,红头渔船已经在浪天中迫不得已地颠簸了一天。渔船船舱中,摇晃不定的烛影,把船舱里十三个人的神态都照在斑驳的船上,一览无余。有人惊恐万分,有人拍案歇斯着力争理据,有人指鼻咒骂,有人沉默思考;所有人都那么急躁不安。
谁也决定不了这船接下去的走向。
船外的世界,海上天翻地覆。他们是刚刚犯了事,出逃海上的渔民。正在为下一步行动争执得如同船外的浪头,不可开交。
所有人唯一认同的事实是,回去,必死无疑。因为他们犯的事,对于某个千里之外的人来说,是决不可饶恕的错误。
而另一个在场所有人同样都明白而又心照不宣的事实是,如果渔船再不回去,那么岸上会死更多的人,更多无辜的人。
船舱里的争议和分歧越来越大,大得让他们已全然不再在意船外的暴雨和雷鸣。一道闪电划过,刺眼的电光把船舱角落一个抱膝沉默的年轻人的身影照得闪亮,就这样定格在船舱的背景中。
几个月后,有一个从那艘船舱中走出来的年轻人,他在自己的渔船上竖起了一面三角旗帜。三五年以后,他已是粤洋旗帮的第一位船长,陈四。
是年天灾,南方三月不雨,终日炙烤。
......
王有容第一次出击粤海围剿时,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一兵一卒,就击退了数量两倍于己的旗帮贼寇。他并不觉得那是牛刀小试,而是根本就没用上刀。旗帮实在弱的可怜。他们的队伍中甚至不乏妇孺,裹布包头,系带红绳,像是去赶集的渔民行头。弱小的旗帮完全做不了水师的对手,王有容觉得并不是在打仗剿匪,而是在驱赶一群数量巨大,自相践踏的乱糟糟的鸭子!他随手抓捕了几百个旗帮帮众,闹事斩首,便匆匆上报朝廷,以邀功行赏。
他本以为,闹事斩首已经是这群贼寇所能受到的最高规格的受刑待遇。这群毫无纪律,打起仗来都不知道往哪走的渔人们,听闻到闹事斩首的消息后,不出数日,必定会就此瓦解,烟消云散。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水师毕竟是朝廷的水师,朝廷是天子的朝廷。服从就是命令,命令就是天职。只要天子的长鞭挥到哪,王有容必然义不容辞地赶到哪。对付这群流寇,王有容都不认为需要自己的手下的手下动手,即使让每一个兵士自由行动,也足以击溃他们。虽然王有容觉得自己大材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