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谷时,体质孱弱的小公主岚平撄宁早已昏厥,这是先天所缺,就连体重都较别旁人偏轻,这般体格与李老头仔细无差,都是损之又损,于苏白看来,若要下补却不能与李老头走一条路线,李老头虽说年老内脏机体却算是健朗的,只需多下功夫勤于补失便可,而岚平撄宁却早在娘胎便受损于五脏,远比李老头更不适合修行。
其实仔细这孩子能活长这么些年,真真不易,想必是从来药不间断,毕竟是皇宫少不了名医高士,若作比,那这孩子就好似是一个破瓮,纵使进补之物不断倒入,却也不断的漏出,故而比起李老头,这孩子若要修行必得先堵,是强行外力来堵。
换句话说,苏白得做到替这孩子补损,少不了奇珍稀药,即便做到了,就苏白现有的知识也只能说,还是残有弊根。
她自问本不是个奇人,所能做的无非是补与筑,无论是李老头还是小公主撄宁,也自问还没到居为师的自觉与实力,能授人些初级课业可行,至于关门弟子那是以后的事。而以后会如何,便看他们的各自的造化,是否拜得名师,还是仅仅比从前过得更好,亦或是真收为徒,那也是以后的事。
眼下,她只管做好当下能及之事,也不枉缘聚一场。
“师傅,小公主怎么了?”看着昏迷不醒呼吸间歇的小公主,李老头连自给身上的外衣都给退了下来给她裹上,眉头一皱那份关切倒真有几分“爷孙情义”的味道,还别说,感情李老头真把这小公主当自己师妹来疼了。
寂灵的眼淡淡的向外一扫,似乎在谷底搜寻着谁的影子,飘向北面适才微微一顿:
只一眼,远远望过那单薄的背影。小小的身姿在那一方掐诀凝神,这小小少年,是从何时开始,这般的勤于修炼,默默一人?
若是从前,他会诸多借口,总要身边有人傍着,多么不解寂寞的笑颜,却在此时此刻影只伶仃,多少。是变了的。
是因为五叶师叔吧。
明明知道翎少卿心中的结,越是知道,她似乎离他越远。甚至于宽慰寥寥言语她都做不到,只因五叶师叔的死像是一根刺,扎在心窝,堵在喉间,或许吧。放不下的那个人不是少年翎少卿,其实是自己。
放不开啊,如果时光重来,她或许还是会一样,一样的什么也做不了,沉浸在失去师傅的悲痛中。究竟何时起,她的师傅在这颗心中竟是如此重要?
以至于像个魔障一般的梦魇在记忆深处。
以至于模糊了父亲一遍又一遍的期许:我的苏白不该有仇恨,即便有。忘了它,就好。
“师傅,师傅!小公主的呼吸越来越弱了,怎么办?”
“无妨,是我封住了她的六觉。故而脉象渐隐。”轻轻挥了挥手,唇角再次动了动。却似乎牵起了一抹淡淡的哀伤,适才收回视线,回眸转视于李老再道:“你不是还有功课未做完,莫在这耽搁,去吧。”
这双寂灵的眼,目送着记名弟子李老三步五回头一副不放心的摸样讪讪走远,似有所思,才致这眼眸越发深寂。
可是怎么办才好?
师傅的徒儿央石,她时时刻刻,都还记得,记得那冰冷的尸身,还有那粒最终化开绝望的仙丹。
修长冰冷的手指此时递到小公主睡面的唇前,夹着一粒灵气充盈的灵丹送进她口里,指尖化出真气助她熔开药效,低低说了这么一句细不可查的诺言:“不说以后,你在我谷底一日,护你周全,我给得起。”一边说着,一边却轻轻的淡扫了一眼那头前去做功课的李老头,似乎这轻启的噙在唇边的言语,并不只是讲与昏睡的小公主一人的。
从前师傅说过,人之所苦,皆因自扰。
苏白深吸一口气,将念头斩断,管它心中拧痛还是刀搅,修行不可误。还有两个多月,就要迎来那场交易的第一次的境界丢失,若不多勤,二十年后又会如何?
眼下修筑一事,小公主少说得昏睡三五日,不生闹腾,自可稍放一放,这两日颠簸几地走,功课耽误不少,特别是才与疫魔一战自身损耗没个几日时间是难以补齐,更甚是那落樱式决不能惰,对于她这门外汉而言,那全靠技巧性勤熟,没有捷径,只有熟到最终与记忆里的人不差分毫。
“自今日起,你便是我布衣子独传弟子,百年之内,我定叫你名动天下!”
无谓千遍万遍的纠正与重复,在那颗弯腰树下,布衣子的墓前,她一遍遍的复复着,无论如何,都不能叫师傅失信于天下,哪怕她的师傅再也不看不到。
步行如梭,百般花向,却隐隐能辨出那忽隐忽现的身法下,呼吸有些杂乱,似是心事重重:
“答应我,关于幽姬。你飞仙以前,誓尽此一生:不可杀害,不可仇恨。若她逢难,就替我护她周全,保她平安。”
不可仇恨吗?
夺器无关亏欠,痛下杀手无关报复,那个名字从来都与自己是陌客。
只是,徒儿捧着仙丹求来一个得续师缘时,却只能在废墟中用双手刨出师傅的残躯。
当她断我后路毁我希望,甚至连少卿唯一的至亲也夺走了,少卿还那么小,天塌下来我这做师姐的却不见得能够撑得起…
这世上,我只知布衣子是我的师傅,恩重如山,却在那一瞬才清楚了,原来师如父是这般感觉,是我至亲之人纳!
她却在最后,都不肯放你一线生机。
我却连恨,都不能吗?
…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