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夜难得见阿爹如此开怀,便是被他骂自己傻也不好出言反驳了。
他笨归笨,大抵也有些晓得,不就是那日在边城外砍了仇人的手么?
走到厨房外面的石阶上坐下,奚夜吃一口饼,再仰头看向灰蒙蒙的天,若有所思的模样,憨憨的脸上透着几分沉吟之色。
等他把包在嘴里的馅饼咀嚼吞下,再长长的叹息一声,比细雨不断的天还惆怅。
见状,奚芩一边整理着跟前石桌上的药材,一边问他,“为何叹气,你有心事?祧”
他的蠢儿子素来只会两件事:吃和睡。
可是好似这次回谷后,听他叹气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先听他说那番话,笑过之后细想,却是不乏道理在其中咴。
奚夜闻声未应,只将仰面看天的脑袋垂下,厚厚的背也随之拱起,看上去很没精神就是了。
低头吃完了病,他才不解道,“阿爹,你不是说为阿娘报仇,要将仇人碎尸万段,可是为什么只砍了他一只手?还有小师姐,她不喜欢我,为什么我要娶她?再说……”
走到他身后,奚芩抱手看着傻儿子,“再说什么?”
奚夜费力的扭过头抬起来和他四目相接,“阿爹,那个人在谷外站了两天,他喜欢小师姐,小师姐也喜欢他,我去破坏他们,我就成了大坏人!”
奚芩奇道,“你如何晓得你小师姐喜欢他?”
问及此,奚夜忽的变得委屈,他向此时夜澜正处的书房方向看看,又将嘴嘟了嘟,“小师姐以前从来不凶我,我喜欢小师姐以前的样子,我不喜欢她凶我。”
尤其在写休书的小师姐,隔着房门都能被她汹涌的怒火烧着,一言蔽之——可怕!
顺着他看去的目光,奚芩也向书房那面看去。
只见房门紧闭,连平日开着透气的窗都关得死死的,也不知他那徒儿在里面发多大的火。
写休书……
默然了会儿,奚芩拍拍儿子的肩头以示安慰,道,“阿爹没有把害死你阿娘的仇人碎尸万段,是因为杀光了他们,你阿娘也回不来,况且阿爹还有你。”
当年那场祸事之后,奚芩也犯下莫大的过错,在这深谷里造下无数杀孽。
是从前的他太执着于仇恨,故而当颜朝孑然一身的站在他面前,但求一死,反而令他真正释然了。
而说到夜澜,虽非他亲生,却得他毕生所学,甚至青出于蓝。
起初,奚芩的确有私心,想把她困在深谷里,让她与阿夜相伴一生,但如今……
“你说你小师姐在写休书?”
问话事,奚芩的手已离开了奚夜的肩膀,转而走回药架前,拿过一只空罐,便开始心中有数的往里面放药材。
奚夜混不觉老爹的心境变化,老实道,“小师姐说她要休了谷外那个人,还骂我添乱呢,我不过是说休书该有男子来写,该……啊!!”
自言自语到了一半,奚夜恍然大悟,脸都僵了!!
他费力的从地上站起来,跑到奚芩身边抓住他的胳膊,紧张的问,“阿爹,小师姐和谷外那个人成亲了啊?!”
以前在恩周颜家住的时候,男女之事他听底下那些扫地丫鬟们说了不少,不然也不会那么懂。
没有成亲如何要写休书?
可是,通常被休掉的女子要多惨有多惨,但为何他看小师姐除了生气就没别的兴趣了呢?
奚芩淡淡‘嗯’了一声,把药罐放在小火炉上,拿了扇子慢慢扇风,用商量的语气与儿子道,“依你看,你觉得谷外那个人如何?”
奚夜一愣,又努力做想片刻,“他长得很好看,和小师姐配!”
意思便是他觉着自己丑,就和夜澜不配了?
奚芩忍不住笑骂,“你个没出息的!”
把扇子塞到蠢儿子手里,他道,“好好看着火,煮沸半个时辰,倒出来拿去与你小师姐喝,务必要亲眼看到她喝完才行。”
对阿爹的叮嘱,奚夜从来都十分听话。
接过扇子就照顾起火头来,始终是大夫的儿子,煎药还是会的。
奚芩做完交代就负手走了出去,到了门边,他又回头来一顾,只见儿子站在火炉前,勾着虎背,一双有些发直的眼睛呆愣愣的盯着火芯,扇子小心翼翼的扇啊扇啊扇……
那模样如何看就如何的让人觉得傻!
收回目光,奚芩再向远处的书房看去,想起夜澜清心寡欲,又奉他为师为父的样子,不由低声叹息……终究是心软了。
……
半个时辰后,奚夜果真端着一碗难闻的药来到书房,夜澜那封恩断义绝的休书才写了个开头。
“这是什么?”
黑糊糊的药汁放到她面前,立刻,当中散发的味儿就叫她蹙眉不展。
且是很奇怪,她头一回没有从药味里直接闻出里面用了哪些药材。
奚夜自己也捏着鼻子,瓮声瓮气的答,“阿爹喊我拿来给你喝的。”
在谷中,奚芩的话就是命令,谁也不会违抗,甚至连对错都不做追究。
夜澜放下笔,双手将药碗拿近细细辨闻,片刻,她神色微漾,“这是——”
再抬首看立在跟前的奚夜,确定般的问,“是师傅让你拿来给我喝的?”
奚夜挺起胸膛,认真的点头,“阿爹说要我亲眼看着你喝完。”
他总觉得喝药对身体有益,压根不晓得这碗药的蹊跷。
夜澜听后先是微有怔忡,继而苦涩一笑,侧首看向那封写了一半的休书,无奈道,“我早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