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荣亲王急匆匆地跟太后请了晚安,太后欲留用饭,荣亲王执意不肯,太后慈爱的笑而不语,身边一个面容威仪的老嬷嬷,半开玩笑半是训斥地说:“王爷真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心太后疼你空着肚子跑来跑去,特意等着你过来请安才摆饭,喏,你瞅瞅那边……”顺着老嬷嬷的手指望去,一碟子三层槽子糕摆在饭桌上最显眼的地方。
老嬷嬷也不顾荣亲王迟疑,接着说:“王爷前几日说宫里的点心越来越越不像话,还说那年路过山西,太原府的槽子糕好吃。太后也是随便跟傅毅行大人提了一嘴,结果八百里加急就送进宫里了。”
八百里加急送一碟槽子糕?荣亲王望着那盘黄橙橙的槽子糕,忽然想到了从福建到骊山的荔枝车。恍惚间甚至看到,一骑红尘中杨贵妃口中吹弹可破的白玉荔枝。
“娘,八百里加急是朝廷传递军国大事的体统,怎么能如此枉费?”
太后原本还是宴宴春晴地看着荣亲王,此时脸上稍稍有些愠意,淡淡地说:“我儿是说娘滥用朝廷体统?”
“王爷,太后和傅大人还不都是为了王爷吗?”老嬷嬷说。
“娘,朝廷擢升的明发还在路上,傅毅行就这样仓皇上任,会不会引起陕甘官场动荡,毕竟是一方封疆大吏,个中关系倘若处理不好,日后也是个祸害。”此时的槽子糕在荣亲王里已然已经不是一叠单纯的槽子糕,而是一个随时能引爆官场颤动的*。
“正是怕钝刀割肉,所以才快刀斩乱麻。等陕甘乱作一团,上上下下抱成一团,水泼不进,针扎不进,傅毅行去了还能做什么?那帮坐地虎世世代代坐在陕甘地面上,朝廷的政令还不如地方大员小妾的枕边风灵验,朝廷的脸面早就丢尽了。”
“娘,治大国若烹小鲜,这样雷厉风行,大动干戈,万一激起变动,儿子也是担心啊!朝廷的官职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娘让傅毅行去接陇西布政史,如今的布政史娘准备如何处置?”
“去,让膳房再加一品羊汤,肉要炖得烂烂的。”老嬷嬷知道太后和荣亲王又要说一些大事,带着屋里的一群宫女下去。
众人退出慈宁宫东暖阁,太后拉住荣亲王坐在铜炉旁边,悄声说:“娘早就让傅毅行做好准备了,到了陕甘,直接将现在的布政史押解回京,等候刑部发落。”
“娘是说,要治布政史的罪?儿子听说这布政史是三哥的门人,牵一发动全身,会不会伤着东安太妃的情面。”
“什么情面不情面,朝廷派去的陕甘总督让他们架空多年,他们可顾着娘的情面?锅中加水终究不如釜底抽薪,左右娘是要灭了陕甘这灶毒汤,否则皇上坐在金銮殿上还有什么体面?”
荣亲王知道母亲的心意,全是为了皇上和父皇留下来的万斤江山,这些年为了制衡住朝局,鬓角的头发全都白了,明明比身边的老嬷嬷还小几岁,看着竟比僖老嬷嬷老了一旬。想到此处,荣亲王心中难受,拉住太后枯瘦的手,半晌想起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担忧地说:“前几日儿子听佑安说三哥公然在外放高利贷收印子钱,还当街逼抢民女。三哥一向做事出格,只是天皇贵胄类同流氓行径,伤得是朝廷的脸面。”
“这事儿娘早就听闻了一些,东安太妃一向娇惯,这几年老三又跟武安侯过从甚密,娘是有些投鼠忌器,所以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他们不兴风作浪,娘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这几年武安侯巴结三哥,倒跟孝敬爹娘祖宗一样,他那么喜欢三哥,把他们家的小姐许配给三哥多好!”
太后一个莫名其妙的笑容之后,爱溺地说:“桌上的菜都凉了,我儿趁热吃几口,都是你素日里爱吃的几样。”
荣亲王见太后岔开话题,心中有些慌张,不依不饶地撒娇说道:“娘,儿子的婚事你准备拖到什么时候呢?这都几日了,您一点儿都不上心。”
“我的儿,你是亲王,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怎么能这样上赶着讨媳妇?”
“儿子不管这些虚礼,儿子已经将自己和她的生辰八字送到钦天监了。”
太后一生无女,就荣亲王一个亲儿,事事都是以儿子心意为法,所以也连连应承道:“好好好,娘这几日就给钦天监传个口谕,让他们早早定个日子吧……”
荣亲王大喜,太后果然心疼自己,顾不得那么多宫规,两双结实的双手拥住太后清矍的两颊,像小时候一样在太后额上亲了一下,然后飞一般冲出了东暖阁,跑出几步,又折回来,头探进门帘里,喜笑颜开地说:“谢谢娘,儿子不吃饭了,娘自己用吧……”
说完一溜烟儿似的跑出慈宁宫。留下太后一个人对着一桌子山珍海味,既无奈又爱溺地摇头。
跑进荣寿宫,刚好与一个小宫女装个满怀,小宫女顿时脸红如火烧,荣亲王居然自己先作揖谢罪,弄得小宫女更加不知所措,红着脸跪在地上。而他自己顾不上喊平身,直直地跑进婉莹的屋子里。
看着荣亲王兴冲冲进来,婉莹放下手里的燕窝粥,旖旎地问:“今儿怎么这样高兴,是什么好事,说出来让我也高新高兴。”
“可不是咱俩天大的好事儿嘛?钦天监已将咱们的庚帖至于正堂之上,三日之后,会请宫中术士合算两人八字。太后也准了。”
婉莹的心花十停开了十二停,抿着嘴,想笑又忍着,纤纤玉手欢喜地端起燕窝粥,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