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莹将眼神错开,看着窗前摇摆的碧玉珠帘,此刻清脆的绿色,是那样冰冷彻骨,窗外寒风呼啸,不时从窗隙中挤进温暖如春的室内,还未吹散脸上的浮热,就已经消逝在红炉香雾的缭绕之中。
掉在塌边的诗集,正是那首《春江花月月》: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尽,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可怜楼上月徘徊,硬照离人妆镜台。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张若虚写尽春夜之景,可是那句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说的不正是眼前的三个人么?
无心赏析,亦无从跟婉婷诉说这其中的原由,怔怔地看着半翻半卷的书卷。
婉婷并未察觉婉莹心里的周折,依旧小声兴奋地说:“贺将军也尚未婚娶,姐姐可知道贺将军?咱们大周朝最年轻的将军,前不久做了征南大军的大元帅。如今兵不血刃光复了金陵城,爹爹也盛赞贺将军是‘天降的将才’!”
“金陵城光复,你怎么知道?”
婉婷稚气未脱的眼睛中闪过一丝狡黠,难为情地说:“我偷偷看了爹爹书案上地邸报。”
“小东西,你可真是下功夫!”
“那当然了,将军在外面打仗,婉婷放心不下。”
婉婷说了半天,见婉莹不言不语,以为婉莹不知道那人是谁。绘声绘色地说:“姐姐都不知道,贺将军现在都成了京城待嫁小姐们的心病了,听到也不是,听不到也不是。姐姐不会真的没听说过贺将军吧?”
婉莹怎么可能没听说过呢?只是自己跟贺佑安是那样的纠葛,又怎能宣之于口?
“皇上亲封的镇远将军,京城还有谁会不知道啊。”婉莹放下心中的思绪,浅笑问道:“空穴来风,或许人长得鄙陋不堪也未可知,到时候你不后悔么?”
婉婷反复摩挲着腰间垂挂的流苏香囊,颇为矜持地轻声细语地说:“婉婷见过贺将军,最是英俊非凡,气宇轩昂。”
婉莹愕然,轻轻捏了婉婷微肥的小脸,问道:“师家向来门风极严,你是怎么见得他?”
婉婷红涨着娇俏的小脸,支支吾吾地说:“南征开拔那日,爹爹奉命去相送,婉婷想出去玩,就央求爹爹,最后婉婷假扮爹爹身边的小童,挤在夹道欢迎的人群里,看到了贺将军。就那么一次。”
婉婷女扮男装虽然有违家规,可是她年纪幼小,也算不得什么大错,更何况伯父溺爱这位*,两府上下也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你这心思不怕伯父知道了打你?”婉莹吓唬婉婷说道。
“婉婷和贺将军郎才女貌,婉婷嫁给贺将军,爹爹欢喜还来不及,为什么打婉婷?”
“好不害臊的蹄子,郎才女貌也是你自己说自己的话吗?”
婉婷不谙世事地说:“家里的嬷嬷们说婉婷长得标致,几个叔叔们的家眷也说婉婷长得齐整。爹爹和娘带婉婷出去赴宴,没有不说婉婷好看的。婉婷自己照镜子的时候,也觉得自己长得甚美,婶婶们都说婉婷长得像姐姐,可是婉婷自己觉得:婉婷的眼睛稍微小了一些,鼻子跟姐姐比也稍微有些逊色。”
婉莹好羡慕婉婷这样至真至纯,明知故问地说道:“你可断定贺将军喜欢你?”
婉婷撅着小嘴说:“贺将军为什么会不喜欢婉婷呢?人常说‘郎才女貌’‘英雄难过美人关’婉婷虽然不及姐姐倾城美貌,可也算得上佳人一位。他焉有不喜欢的道理?”
果然赤子之心至纯,婉莹不禁笑了出来:“英雄难过美人关?亏你说得出口,半点世家小姐的矜持也无。还有一点爵爷府里嫡小姐的风度吗?”
“姐姐真是的,婉婷把姐姐当知己,心里的话全部都跟姐姐说,姐姐怎么能笑话婉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