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夜幕降临,这一夜两个岛上的人都没睡,婧儿留了自己的手绢在那座岛上,心里也揣着,如果不是怎么办,她贸然留信反而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会不会招来祸事。
沈钰他们也担心这茬,晚上四个年轻力壮的男人都没睡,隐在婧儿窝棚旁的草堆里,听到有动静过来,都屏住了呼吸盯紧了前方,直到人影渐显,白水按住欲提刀的沈钰。
婧儿也没睡,听到有轻微的脚步声进来,她的心便悬了起来,没敢睁开眼睛,直到脸上有温热粗糙的触感,她似有所感,微微睁开眼睛,海上月色敞亮,月影朦胧中人影朦胧,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轮廓,目光便也朦胧了。
姜骥俯身吻掉婧儿闭着眼睛却沁出的两行清泪,他真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她,在这座荒无人烟的小岛上,在这干草搭就的简陋窝棚里,见到他本该在深宅大院里养尊处优的娇美妻子,旁边还一个小摇篮,里头睡着他牙牙学语的女儿。原本他流落在这座岛上,此次怕是要折在这里了,心中最担忧的就是她们母女俩,但她们来了这里,便为他这段暗无天日的日子点燃了曙光,她们在哪里,哪里便是家。
婧儿闭着眼睛却泪流不止,姜骥怎么稳都吻不完,干脆把她抱进了怀里,到她的嘤咛哽咽变成呜咽悲泣,他只是抱得很紧,喉间也哽得难受,却说不出旁的话来,相思之情,感激之情,怜惜之情,尽数在这个怀抱里了。
婧儿伏在他怀里哭过了许久,才睁开眼睛看他,脸还是那张脸,没破相,只是沧桑憔悴了一些,她又拉着姜骥站起来,四肢都还在,但左腿上缠了绷带,洇染了鲜红血迹,婧儿忙叫大夫过来,问他伤势如何,姜骥盯着她的嘴,愣了一会儿才道无大碍,说话声音有些大,婧儿忙去看摇篮车里的女儿,让他说话声音小些,别吵着女儿了。
姜骥也看向了摇篮车里熟睡的女儿,目光里满是柔软,心疼这母女俩为她奔波,也怜惜婧儿的无奈,她有多疼女儿他是知道的,如今却带着女儿为他涉险,一来是她对他情深义重,二来是她实在没有法子了吧,但凡有一个靠谱的人家能托付,她也不会带着女儿踏上征途。
大夫帮姜骥清理了伤口,以及姜骥带来的几个部下,或多或少都有些伤口,姜骥说还有几个伤重的留在那边岛上没过来,婧儿让白水带着大夫去,她有太多话想问他,却不知从何说起,只要他还活着就行。
姜骥抱着她轻轻安抚,说今日很晚了,让她安心睡,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
婧儿也确实安心了,虽然如今他们的处境很艰难,但只要有他在,她就什么都不怕了,他会为她撑起一片天,不会让她们母女俩受到一点儿风雨,等他们回了大周,日后再不让他出军了,他们就在京里荣养着,为朝阳招一个好女婿来。
翌日清晨婧儿是被朝阳的欢呼声吵醒的,朝阳一睁开眼睛,惯常要哼几声,却不是娘来抱她,而是久别的爹爹,他们有几个月没见了,但她还记得,她高声欢呼,姜骥把她抱起来亲了亲,对着她嘘一声,让她小声点儿,别吵着娘睡觉了。
婧儿已经听到了,被打扰了睡意也没有任何不快,这是重逢的喜悦团聚的热闹,从姜骥失联后,她的心便没松泛过一刻,到昨夜见到了姜骥才放下了,如今一家三口团聚,再没什么比这更好的了。
姜骥见婧儿醒了,把她也拉进了怀里,抱着这母女俩,他便得到了天下。
温情过后,初露来喊吃早饭了,姜骥他们那边伤员多,原本婧儿他们带上来的物资也不多,如今要再养这多出来的十几人,实在是有些艰难了,即使如此,婧儿还是让人多煮了些白米,姜骥他们在这海上漂了这样久,许久未沾过米饭,鱼虾海味已然吃腻了,如今能喝一碗白粥,都是人间珍馐了。
姜骥看着这些伤员叹气,是他领兵不利,才致使全军覆没,留下的这些人他无论如何都要保全的,有好东西他自己不吃都要紧着底下人吃,但婧儿母女俩也吃不得苦,尤其朝阳还是小孩子,苦了大人也不能苦了孩子,一边是家人情意,一边是下属忠义,他也很难抉择。
好在这些将士都是能吃苦的,中午说什么都不肯再吃米饭了,打些鱼虾吃便成,总不会死,米饭粉羹留着给夫人和姑娘吃。大夫也摇头叹气,这些人都受了外伤,鱼虾等物油腻且发散,实在不利于养伤,他上了药,他们不忌口,那可有什么用呢。
双方合计了一下他们的历程,得知水寇使用大型弹药和大周水军同归于尽,婧儿的心揪得难受,这么多人都死了,难怪这海上尸骸遍地,战争真是令人厌恶,还好姜骥无大碍。
婧儿也说了她的来由,秦镐不肯发兵救援,她向京里写了信,但她等不得了,自己先来探路,想着能早些找到他,如今找是找到了,情况却不太妙。
姜骥不忍责怪她,只能都归咎到秦镐身上,如今他们相聚了,他会守护好这母女俩,可是眼下的境况却有些不妙。
沈钰拿远目镜看了,倭人的船今日就会经过这座小岛旁,万一他们下来搜寻,他们这些人可完了,婧儿他们只有三条小船,姜骥他们做的小筏子不太扎实,想自己游走有些难。婧儿说京里会发援兵来,算着也没这样快,还得靠他们自己,而婧儿他们的物资所剩无几,这几日海上日光热烈,晚上也风平浪静,若是遇上暴风雨的天,他们更难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