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份的时候,姜定南写了封信回来,信中提及他在外地闻听京中起天花,心急火燎往家赶,在京外便听说天花已然平息了,且剿灭了陈国余孽,家中无人伤亡,他便安心了,怕他一露面便被家里逮住了不肯再让他离京,他便没有进家门,去接他已寻到了一个志同道合的好友,要一起去闯荡江湖,到了该回来的时候自然便回来了,又说起家里给他定的那门亲事,听说已经退了,退了也好,别耽搁了人家姑娘。
姜骥看了信后大骂不孝子,都到了家门口还不进来,老夫人少不得又要抹几把眼泪,哭道:“什么叫到了该回来的时候便回来了?我死了他回不回来?若他肯回来,我明儿便闭眼算了。”
姜骥耐心安抚母亲,让人去把那送信的小孩儿带过来,是个平民之家的小孩儿,说是有人给了他一串糖葫芦,让他来送信的,他们问那人长什么样儿,小孩儿皱着眉头思索半晌,也说不出具体模样,只说是个挺高大的哥哥,在屋里看了一圈儿后目光停留在姜骥身上,说长的和你一个样儿。
老夫人忙问:“那人好不好?有没有受伤生病?看着可精神吗?当时他一个人还是有同伴?”
这来送信的小孩儿也是个傻大胆的,老夫人问话他也不怵,说挺好的啊,看着挺壮实呢,他只看到一个人。老夫人也问不出什么了,让人送这孩子回家,给他抓了一把糖果揣在兜里让他带走,小孩儿美滋滋的,小伙伴们都不敢来,说这儿是贵人住的地方,爹娘交代过了不许来这边玩儿,但他不怕,贵人住的地方别人想进还进不去呢,他这一遭果然没白走,这叫富贵险中求。
京城赴往洛阳的官道上,两名少年纵马疾驰,但不影响他们边赶路边聊天儿,棕马青衣的少年问身旁白马玄衣的同伴,“你这到了家门口都不进去,可真够没良心的。”
玄衣少年道:“我若进去了,可就出不来了,届时你又要一人浪迹天涯了。”
青衣少年道:“怎的你一人独行就叫闯荡江湖,我一人独行便叫浪迹天涯?说的我也忒可怜了。”
玄衣少年笑道:“有钱才叫闯荡江湖,没钱就叫浪迹天涯,你说呢?”
青衣少年气哼了一声,随后又笑道:“那我可是沾了姜大爷的光了,姜大爷闯荡江湖带上我,让我享了许多福。”
玄衣少年笑得欢快,“知道就好。”
他们约着要去洛阳,听说洛阳城十二月有个什么帮派大会,朝廷是不允许这种帮派存在的,但民间还是有些暗地里的组织,明面上都挂了别的旗号,正派一些的便是镖局武馆,亦正亦邪的便是漕帮盐帮,再邪一些的便是那些见不得光的杀手组织了。除了镖局武馆是正经营生,漕帮那些都有些挂羊头卖狗肉了,他们和那些盐商又不一样,盐商是靠贩盐谋利,他们则是在码头收保护费起家的,一开始是为这些盐商护送货物的,事后和盐商分一杯羹,也是充当镖师之类的角色,盐商不是所有的生意都见得光的,镖局是正规镖局,都很爱惜名声,会威胁到他们身家安全的镖他们便不接,镖局不接漕帮会接,渐渐的这些漕帮起来了,做的大的就不只是给人家押镖了,不仅在码头收保护费,还涉及到了城中陆上的生意,赌场妓院印子钱都是他们的营生,而且做这些事情多半还和朝廷权贵挂钩,说到底人人都要分一杯羹,真正压榨的不就是普通老百姓。
姜定南也是出京之后才知道了这些门道,江湖果然是江湖,与他在话本上看到的门派比武联谊不同,动不动义薄云天爱恨情仇,真正的江湖实则就是利益纷争,还和朝堂挂钩,实则朝堂也是江湖,他以为他不入朝入江湖,实则哪儿都有他前二十年的影子,那些皇亲勋贵的名字他都再熟悉不活了,他心中惩恶扬善的思想也不曾弱过半分,他觉着此行去洛阳,他若找到了些什么证据,定然要大干一场的。
与姜定南同行的少年叫佟倏尧,用姜定南的话来说,那就是个地道江湖子弟,怎么个地道法呢?就是够痞够浑。
姜定南也不是什么乖孩子,京里不知道多少人说他没有继承到父亲祖父的英明神武,似个纨绔子弟一般桀骜跋扈,但他愣是用自己文武双全的成绩让那些人闭上了嘴,他再怎么游手好闲玩世不恭,依旧让那些人望尘莫及。
他原以为他已经够浑了,见了佟倏尧之后才知道原来他算是个根正苗红的好孩子,佟倏尧才是个小痞子。
第一回见面是在临安的酒楼里,姜定南一人独坐,佟倏尧一身风尘走进来,自发坐到了姜定南对面,问可能拼个桌?姜定南瞥了眼周边那些空桌子,对上佟倏尧狡黠灵动的一双眸子,见对方生的不错,便许他坐下了,佟倏尧坐下后便大手笔点菜,姜定南心道看这小子个子不大,胃口倒不小,而且这小子衣着打扮不似富贵人家,点这么多他付得起钱么?
两人不识得,姜定南也不好说人家什么,待佟倏尧点的菜上来,摆满了一整张桌子,姜定南原先一人独坐只点了两个菜和一笼白米饭,出门在外他不太敢饮酒,吃的也简单,他本也不是贪图享乐之人,能果腹就成,佟倏尧点了这一桌子菜,把他点的两盘菜都挤的没地儿放了,他不大舒服,想着是不是端着他的菜去旁边桌子上坐?可这样不是衬得他很寒酸?
佟倏尧倒不明白他这些小心思,让他也随意吃,别客气,姜定南没这么随意,但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