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里一个好春宵,太后溘然长逝了,事先无任何征兆,白日里还揪着皇后说给泠姐儿做夏裳的事情,二公主多拿了几块布料,太后觉着她挤兑泠姐儿,老大不乐意了,皇后不好和婆母明磕,便从私库里拿了几块料子出来,还补了一副头面给泠姐儿,才算让太后满意了。
谁能想到白日里还精神健朗的老太太,睡了一觉便没了,翌日早上宫人叫起时半晌没听到动静,揭开帐幔去探探鼻息才惊觉已断气了,寿康宫顿时哭成一片,宫人去禀报皇后,整个宫里便都乱了起来,事先没一点儿准备,忙让人去敲丧钟,内务府赶去宫外采买白布纸烛,尚敛局倒有一些库存,先将寿康宫布置起来,可不够布置整个皇宫的。
京中各家听到宫里丧钟响起,心里都颤了好几下,让人把家里的喜庆东西都撤了,忙换上素服荆钗,等候宫中传召去哭灵,至于那些皇亲国戚,不必传召也要先去宫里探望,不管是谁没了都是他们的亲戚。
彼时朝阳正在学堂上课打瞌睡,忽而被一阵钟声震的一个激灵,心噗通噗通跳的疾速,谁大白日乱敲钟,梦中惊醒容易猝死的知不知道!
朝阳她们几个小孩儿自然不知道这钟声的意思,但给她们授课的是宫中的女史,在宫中呆了多年,这钟声意味着什么她们再清楚不过了,立即停课让她们各自回家,同时也告诫她们:“宫里出事了,你们言行注意些,不要再嘻嘻哈哈的,让人看了不好。”
几个小姑娘面面相觑,各自领着下人回家,婧儿身边的下人已经来接朝阳了,顺便派了几个人护送这几个姑娘回府,如今街上恐怕都有些乱了。
朝阳去到正院,发现母亲已然换上了一身重孝服,她吓了一跳:“怎么了?娘您给谁戴孝呢?”
婧儿道:“我猜是你外祖母,你也快去换一身。”
他们府里也有两个老人家,这些麻衣素服都早早备好了,就是防着似太后这般走的突然没个准备。
朝阳听话去换衣服了,心跳的又快又乱,那个高傲别扭的老太太,怎么就没了呢,上回她进宫时还去请过安,老太太考她的学问,发现她没长进,好生训斥了她一顿,夸泠姐儿聪明上进,还说:“你母亲小时候比你大姨母优秀得多,如今你倒是比不过泠姐儿,总算让我心里舒坦了些。”
朝阳嗤道:“我是我娘亲生的,泠姐儿又不是大姨母亲生的,您得意个什么劲儿?”
太后恼道:“泠姐儿虽不是我亲孙女,但她是我一手带出来的,她的优秀我不能与有荣焉?”
“那我娘也是您一手带出来的呀,她的优秀您怎么就不能与有荣焉了?”
当时又把老太太气噎了,娘训了她几句,和父母呛声便算了,怎么能和外祖母呛声呢?外祖母年纪都那么大了,作为晚辈得体贴些。
没想到这才过了几日,老太太就没了,再也不会揪着她考学问,说她不学无术不上进,她想做个体贴孙女也没机会了。
朝阳换好了衣裳带着朝阳进宫去,老太太派人过来问了她,她让家里人先换好衣裳,宫里传了再去,如今宫里恐怕也是乱成一团,哭灵什么的得等到明日才有章程。
来的是老太太身边的王嬷嬷,她除了询问郡主的安排外,还委婉地表明了另一层意思,“哭灵是个劳心劳力的活儿,宫里贵人西去,人人都悲痛,但悲在心间,不是往宫门口一跪便诚心了,老夫人自然不愿在规矩上落人话柄,她自个儿是刀山火海都能趟的,但大奶奶怀着身孕,灵堂复杂怕冲撞了,能否请郡主向陛下和娘娘求个恩典?”
姜定南那个毛病,恐怕这辈子就这一根独苗了,老夫人看的眼珠子一般,婧儿也不敢去挨这姜家的香火,允了不让苏氏去哭灵的事儿,老夫人也一把年纪了,哭灵时去应个景儿便是,宫里不会苛待这些老封君的。
王嬷嬷得了郡主的准信儿便去上院回话了,婧儿也带着朝阳急急进宫去,路上就教了朝阳许多,“你还记不记得你外祖父去世时,你是怎么做的?你那时年纪还小,天天跑去东宫偷吃偷睡,如今可不成了,娘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不许偷懒,让人抓住了把柄要弹劾你的!”
“弹劾?不是当官的才会被弹劾吗?我一个后宅女子,人家弹劾我做什么?”
婧儿敲她的脑袋,“咱们都是有爵位的皇室女,每年领俸禄食邑,这些可都是民脂民膏,拿百姓的口粮养着咱们,若咱们德行有亏,御史第一个不放过,就像你大姨母,她本该是当朝最尊贵的长公主,如今你瞧她怎么样了?前些年有你外祖母护着她还能高枕无忧,如今你外祖母走了,你等着看吧,多的是人要翻她旧账呢!”
朝阳有些揪心:“那您和舅舅不帮帮她吗?她也是你们的妹妹啊!”
婧儿道:“祸是她自己闯的,旁人能怎么帮?除了她的亲生父母,还有谁会不顾一切帮她?我以前也没少教你,你如今的性子,真是和她少年时一模一样,我时常担忧害怕,若你……”
“我不会!我有分寸的!我不会做让家人失望的事情!”
婧儿叹了口气,对朝阳道:“我们和她的关系,便像静北他们和你一样,小时候玩的好,越大越生疏,日后若你落难,能指望静北他们捞你吗?你外祖父对这个女儿费了多少心,可为君者也不能顾私情寒天下,连你外祖父尚且有顾忌要克制,你又怎么能要求你舅舅对她倾尽一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