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姐姐也真是可怜,想当初……”
“夫人,还是听听这位姑娘说道,究竟是被郑三爷逼到何番境地,才至于用这样的方式,寻夫人申冤吧。”
春归默默颔首,确该如此。
只见沈氏竟然竖起指头来,摁在嘴唇上:“好,我不多话了,姑娘说,姑娘快说,对了,姑娘怎生称呼?”
“民女姓顾,闺名春归,籍属汾阳城郊古槐村,先父乃弘复六年举人。”先是交待了出身,春归自觉的确不好再等沈夫人询问,一连串地道明情由:“先父过世,族公因觑觎民女一房宅田,不顾我阿娘意愿,坚持在族中择嗣,名华曲,乃庶支子弟,当年已经及冠,却自来不知上进,游手好闲渡日,阿娘深知嗣兄不能指望,每每管束,却被族公阻挠,嗣兄受几位堂兄、族兄蹿掇,长在汾阳城中,嗜酒好赌,欠债连连,阿娘为替嗣兄还债,先后变卖不少田产予族公。”
深深吸一口气,继续往下说道:“倘若仅是如此,阿娘和民女纵然忧愁,也不敢非议族公,然而,族公嫡孙华英已至冠岁,仍然不能进学,为求仕进,听闻荣国公府郑三爷欲纳外室,竟盘算着将民女送给郑三爷为妾,为他攀附荣国公府提供便利,阿娘自然不从,族公竟责阿娘悖逆,没过多久,嗣兄便借下大笔倍贷,莫名不告而去,债主追/债上门,族公又再逼胁,阿娘仍不妥协,宁愿变卖所有田产,唯留下祖传居宅。”
“又哪能想到,某日夜间,突然竟有贼人强闯民女家中,欲毁民女清白,幸得邻里驱赶,才未让贼人得逞。”
听到这里,沈氏实在忍不住插嘴了:“那郑珲澹,竟敢如此大胆?”混蛋这名儿还真没取错呀,荣国公当真好见地。
“不仅阿娘,民女当时也以为那几贼人怕是受郑三爷指使,只后来仔细思虑,荣国公府乃一地权望,当真是郑三爷存了决心,贼人恐怕没那么容易惊走,正如昨日,当着众目睽睽,就算民女愤而触壁,要若不是惊动寺里武僧阻挠,郑三爷也不会过民女,必要逞强,当众掳掠。”
“顾姑娘看来,那伙贼人竟是你家族公指使不成?”沈夫人蹙着眉头。
“族公虽重贪欲,怕也不至于行为触律之恶,然民女那族兄,一心只在攀附权贵,又自来狂妄浮躁,因民女之故使图谋受挫,倒可能行为此等急躁之事。”
春归把族公顾长荣一房的卑劣合盘托出,却见沈氏此时反而不如早前一般义愤填膺,春归对她这样的态度,倒也不觉奇异。
经纪夫人母子两分析情势,春归也明白新近继任的这位赵知州,并不是前任施良行心目当中的继任人选,而赵知州到任以来,在施良行党从排挤下,治理地方政务大为不顺,以至于忧愁抱病。施良行从前,便与荣国公府来往密切,这便是说赵知州想要在汾阳站稳脚跟,必需打击荣国公府以及施良行从前旧属,顾氏宗家在古槐村虽有势力,却还不够格成为赵知州的对手,沈夫人更加关切的,应当是如何利用她挫胁荣国公府。
春归稳一稳神,继续往下说道:“当时阿娘认定乃郑三爷行恶,情知失庇之寡母孤女,已经无法再居留古槐村,又就算迁居至汾阳城,也怕难求清静,几乎走投无路,这才想到纪夫人,相求收容。”
郑珲澹固然凶悍,又孙家业已败落,然而曾受光宗帝彰崇贞节的纪夫人,其兄长到底还是梁国公,荣国公再怎么也不会容郑珲澹擅闯纪夫人居宅,这也是发誓要将春归占为己有并一直盯梢的郑珲澹,一直等到昨日,得闻春归因母丧被逼走投无路不得不卖身为奴后,才终于亲自出手的原因。
“正是在纪夫人庇护下,阿娘与民女方才得过一段清静,只阿娘也明白,纪夫人虽能震慑郑三爷,却也没有名义插手他族事务,阿娘为民女姻缘发愁,竟至重病不起。”
沈氏颔首道:“自从纪太后过世,梁国公府的光景也不比从前了,纪姐姐又是外嫁守寡,纵然有心,确然也帮不得你们母女许多,单凭你阿娘,虽说为你谋一门姻缘不难,先不说族中会有阻挠,就算成事,汾阳城中,又有几家敢和荣国公府争强,那郑珲澹看准了你,就算你嫁了人,怕也做得出强取豪夺的事。”
“正是夫人考虑这些情由,阿娘也无计可施,悲愁病倒,以至于药石无医,纪夫人提醒民女应当为阿娘考虑身后之事,民女也深恐族公会诸多刁难,两回相求,果然宗家诬毁阿娘不告而去清白不保,不认阿娘为顾氏妇,不许阿娘归葬祖陵,视为出妇!阿娘与阿爹自来恩爱,怎能接受不与阿爹合葬,并被族公抹消与阿爹夫妻名份,阿娘已然病逝,为实现阿娘遗愿,民女这才不得不设计,以此方式向夫人求助。”
沈氏明白了来龙去脉,好奇心彻底得到了满足,她虽乐意帮助这么一个弱女子,趁机给盛气凌人的荣国公夫妇添一添堵,却实在无意插手其余宗族的内务,于是越发对春归和颜悦色:“我也许久不见纪姐姐,趁送姑娘回去,也好拜望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