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看看她的想法,蝴蝶大方地说:你看看他有没有资质,没有也不用很费心。
庄有生凝视着蝴蝶,说:资质不资质的其实无所谓,我自己也没什么资质。不过多学一样,日后也是个技能。我看他还算可以。
蝴蝶淡然说:我并不指望他成什么大器,能学就学点,不过你也别太累着自己,你看你要教学生,还要自己画画,我担心你精力不够。
庄有生微微笑笑说:无妨。我不过是看着他画而已。也算是个休息。
虽然说庄有生的确是很认真地在教止鸢画画,看得出,这些年庄有生把止鸢看成了一个不一样的学生。而且越来越多的休息时间花在了小止鸢的身上。但是蝴蝶从来就没想过要求止鸢能画出个什么样的境界。
她不参与在当中,只是不想扫了庄有生的兴致,对于止鸢来说,一个男孩子历练一下自己的耐力也不错。她就冷眼旁观这对父子,在画画这桩事上拉锯战能持续多久。
蝴蝶一直以为,这场战争会很快完结,庄有生会看清楚止鸢根本没有这方面的才能,根本就不是可塑之才,止鸢也会像所有这个年纪的男孩子一样贪玩调皮没有耐心。
蝴蝶内心其实是在等待这样一个结局。然后她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让止鸢从这个樊笼中出逃,过一个大多数男孩子散漫无拘束的幼年。
只是,这些真实的想法,蝴蝶压抑在心里,没有和庄有生细说。她也深怕他会介意。
之所以如此,也许是因为她自己幼年时父亲总是压制的很多,对她期望太多,希冀太重,蝴蝶这辈子都感觉那段时光压抑而无趣。所以她在对待自己孩子的成长过程完全反其道而行之,一心只是希望他做个平凡而朴实的人。
再者,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发展轨迹,不是作为父母能够左右的,他的命运,还是交由他自己掌控比较好。只要不出大的差池,怎么都可以。
但是无论是庄有生还是止鸢,居然都显出了超出蝴蝶想象的耐力和持久性。在画画这条路上莫名地走了很几个年头,没有终结的迹象。
而且,止鸢画画也越来越有架势,越像那么回事。他已经能画出很好的工笔素描,而且能够坐在那里画画一坐就坐上很久。如此专注地做一件事,心无旁骛,让蝴蝶都着实惊讶。
蝴蝶不得不承认,自己还真是错看了这对父子。
孩子的习惯一旦养成,还真是便宜了蝴蝶,他们一旦进入画室,蝴蝶就变得格外清闲,除去日常家务,蝴蝶开始琢磨着给自己找点事情做,要说,这个家里,如今看起来最最闲散的人员当属蝴蝶了。
她忽然想起了当年高若涵搬来的那个爸爸的电脑,如今一直作为杂物搁在杂物室里,她知道里面有好些爸爸写的手稿,据说,爸爸晚年时一直在撰写自己的回忆录。蝴蝶忽然觉得有必要翻出来看看。
如今年值不惑的蝴蝶,开始觉得有必要重新认识一下父亲这一辈子的人生。
不为人父母,不懂为人父母。
蝴蝶算是渐渐明白了这个道理。当年爸爸对自己的种种管束和教导,当时认为可算是人生最大的烦恼,实属不堪。爸爸那些良苦用心,自己也弃之如敝履。如今经历了如许人生,踏过重山万水,始知艰辛和不易,人开始渐渐明了。
另外,蝴蝶也好几年没有工作了,这个全职主妇做的她委实有些没了脾气,了无生气,整个人都萎靡颓废起来。
整日里穿着居家服装,匆匆挽着发髻,忙碌家务和孩子,过着一种隔绝社会,隔绝一切的生活。那种黯然和萧索,只有蝴蝶自己知道,是多么的不堪和灰色。常常看着止鸢,她独自颓然,感觉人生就像是蒙上了一层灰尘,那扇通向光明的门一直紧闭着,整个灵魂在一点点消磨,一点点萎缩,一点点走向衰亡。
这样坐着想着,她自己都会无端嫌弃和厌烦起自己,好像一个濒临坟墓的人,好像一潭子已经断了流向的水,慢慢在遗忘的岁月中腐烂发臭。那种腐尸气息会以一种让人颤栗的速度蔓延。
蝴蝶会从这种沉睡中猛然惊醒,不断问自己:无极啊无极,你怎么会过成这样?你看看你自己,简直都快不像自己了。
是啊,蝴蝶的确快不认识自己了,每每看着镜子里的模样,她都很是恍惚,没有往昔那种干练,精神,明艳的模样,整日里穿着居家服装,头发匆匆挽个发髻,说不出的邋遢,散漫。
蝴蝶看着看着,自己都惊厥到浑身发颤。
难道这就是自己选择的人生?爸爸对自己的那些期望,培养,教导,如今看,简直是一场笑不出来的笑话。笑的背后全是苦涩。
身为一个职场上的女人,和作为一个全职的家庭主妇,蝴蝶算是明白了一个道理,两者有着天壤之别。身份不同,价值观,人生观和社会地位就会产生截然不同。
职场女性自信明艳光亮,充满了信心。但是一旦退居到家庭深处,这一切原本笼罩着你的光环统统消失,时间一久你都会不由自主感到自己变得闭塞自卑消沉,看不到任何属于自己的价值。在没有完全麻木沉沦前,蝴蝶已经感觉这样生活下去,自己一定会疯的。
她之前也有些阶段不上班,但是不上班并不意味着没有工作,身外还是有很多交际,应酬,还会有很多杂志和朋友来邀请她写稿,参加各种活动。那时她依然活跃在这个社会上,工作领域中。可谓,活得相当滋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