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林璟玉和黛玉从京城启程,星夜而回。吩咐不必惊扰就去了林如海那儿,几人的动作轻,却未能惊醒林如海。林如海轻皱着眉头入睡,昏黄薄弱的烛光映照着,给人安然入睡的感觉。林璟玉看黛玉明显松了口气,眉头皱得更深,缓缓的将手上的帘子放下。
黛玉不能设身处地不了解,他却对此清楚。文人本就谨慎细心,一个不留心就赔上身家性命。笔的摆放错了位置都知道自己的物件被动过,就算是入睡时也是提着心的。可今天他们这么大的动静,林如海还是毫无反应。即使自己也在粉饰太平,可林璟玉的心还是往下沉了沉。
自那日一行人日夜兼程而回,还未歇息,林璟玉和黛玉就伴在林如海的身旁。虽说林如海也驱逐了几回,两人依然顾我。‘父危,速回。’这几个字一直悬在林璟玉和黛玉的心上,总害怕某一日一个不经意间错神的眨眼,珍视的人就更换了阴阳,他们都不能承受这种痛。
林璟玉仔细询问了林管家才知明缘由。原来自林璟玉离开苏州起,林如海的身子就渐渐不爽利了,林如海也不怎么在意,只是用些寻常治伤寒补身子的方子用着。林管家劝过几回,只是听得林如海说谁没个小病小灾的,更主要的是请的大夫的说辞跟林如海也相差无几,所以林管家也就没看得很严重。可看林如海的身子越来越虚弱,直至某一日林如海被衙门上的人送回来,林管家慌了神了。忙打发了人拿了帖子去请了好几个苏州城颇有清誉的老大夫。
仔细钻研过这个病例的老大夫明说,这是肺痨,治不了。
林管家哀求老大夫一定要救林如海,想起林璟玉还不知道,忙去信到京城。
那老大夫翻遍了医术,开了好几张方子,可林如海的身子时好时坏。林璟玉不听别人的劝慰、不看外人眼里的怜惜,一心认定林如海能够好转过来,一天和黛玉在林如海跟前服侍,说说话逗逗趣,以望能宽林如海的心,能有益于病情。
林璟玉也会抽时间去外问问,期望有民间偏方治好这病。这日林璟玉刚从外回来,正在屋子里换衣裳,打算一会儿去林如海那儿服侍。屋子外的小丫鬟小桃进来禀报:“大爷,老爷找你,小年哥哥还在外面呢。”
林璟玉正在整理衣服的手僵住,顿了顿才问道:“父亲今天的精神如何?”
语箫知道林璟玉心里怕的是什么,忙宽慰道 “啊笙才从老爷那儿回来不久,听得她说老爷今天精神好着呢!”
林璟玉身形动了动,舒了口气,继续手上的动作,待一些小褶皱都顺展了,才对语箫道:“跟我过去!”
“是”
过去的时候,黛玉正端着汤碗一勺一勺的喂着林如海,林如海半靠在花塌的沿上,就着黛玉的手慢慢的服药。似是不满意眼前的这种情况,还时不时的笑着打趣黛玉。
林璟玉在门口顿了好一会儿,看父亲取笑黛玉的撒娇。明明父亲的精神很好,可他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心里有些堵得慌。
看见黛玉将手上的汤碗放在旁边的小桌上,明了药是已经用了。林璟玉笑着走了过去。
“父亲”
林如海的脸上还带着刚刚调笑黛玉引发的笑意,听到呼声,转过头来看见林璟玉已经走了进来,慈爱的说道:“璟玉过来了”
林璟玉笑着应了,坐到黛玉旁边的椅子上,伸手将往下滑了些的锦被往上提了些。还向下按了按,仔细的看了看,确认没什么不妥才问道:“父亲今天感觉如何?”
林如海好笑的看着林璟玉紧张的样子,调笑道:“你们就是白费功夫,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本来就没什么毛病,只是看着厉害。你们倒好,活似是明儿就要入土了一样。”
林璟玉和黛玉本来看林如海的精神很好,正欢喜着,就听见林如海说这句话,两人脸上的脸色一下子就下去了。
“父亲,你可别吓黛玉。”
黛玉偏过头遮住眼里浮起的湿气,父亲病着,哭哭啼啼的不好。黛玉神色认真的看着林如海,执拗的说道。
林如海看两人的神色着实不好看,看着单薄的黛玉和惊慌的林璟玉,心下不忍,忙转过话头。
“璟玉,徐先生留给你的题目可做了?”
林璟玉刚刚被林如海一句话触发的心惊,看林如海在问自己,忙强笑着回答:“已经完成了。”
似是想起了什么,林如海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林如海停顿了好一会儿,打定了主意,对正在和林璟玉浅声交谈的黛玉说道: “黛玉,你去泡杯碧潭飘雪。”
黛玉惊疑的看着林如海,便只是得到了林如海肯定的眼神。黛玉皱了皱眉、欲言又止,心下转了个弯儿,明了父亲是有事与哥哥详谈,而且不希望她在场。看林璟玉神色不改,疑惑的起身出去了。
林如海看了看林璟玉关心的眼神,眼底深处浮出一丝犹豫,看着刚刚黛玉坐过的椅子,狠了狠心,那抹不忍转换成坚定。林如海含笑对林璟玉说道:“璟玉,这几天闲着无事。你的字我已经琢磨出来了。”
林璟玉猛地抬头直直的看着浅笑的林如海,心里一片兵荒马乱。弱冠之年赐字,父亲为何现下就这般着急?林璟玉呆了好久,心下劝慰道:父亲想必只是说说,没什么深的意思。林璟玉一直在心里宽慰自己,可还是涌出一阵挡不住的恐慌害怕。心似是掉入万丈深渊下的冰潭,永远看不见阳光和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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