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晚颜的视线从这三人身上移开,看向远处举着火把的十几个人,个个都生得孔武有力,双腿叉开站在围观人群的前方,皆是一身短打,露出的皮肤在火光的映衬下显得粗狂黝黑,钟晚颜心下了然,这些人应该都是杨生带来的,而那群围观的人想来应该是村子里听到动静赶过来的村民。
钟晚颜收回视线,吩咐长禧和永寿先将马车架进院子里,又吩咐拜星带着那十几个妇人孩子,帮忙卸掉车上的东西,再安置好众人休息的屋子,格局还是按照在凤阳的时候一样,十三燕住西跨院,祁神医叔侄住在东跨院里。
一行人跟着马车刚刚离去,人群之外又传来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仔细听着还有驱赶马匹快走的声音,正有人驾车马车朝这里赶过来,待行到近处,这群人见到前方灯火通明的阵势有些震惊,围观的人群中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是六小子回来了!”
钟晚颜一听这个六小子,难道是六福?
车队中打头那人刚忙跳下车,挤入人群,确认了身份,围观的人纷纷给他让路,让他几步就跑到了最前面,抬眼一看,竟然是自家主子回来了,扑通一跪,喊了一声:“小姐。”
钟晚颜见果然是六福,这会儿刚才跟着他出去拉砖的那些壮年药农们也跟着过来了,人多不方便说话,钟晚颜便让六福起来,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
六福原本要将青砖卸到宅基地上去,只是回来时远远的就看到院门口的火光,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再顾不得其他了,赶忙就带着人赶了过来。
这会儿得了钟晚颜的话,六福便又带着人,拉着车去卸车上的青砖,钟晚颜就带着人在门口站着,杨生上前来想跟钟晚颜说话,奈何杨婆子和碧儿这会儿就好似惊弓之鸟,死活不撒开攥着杨生的手。
杨生没得办法,只好形容狼狈的跟钟晚颜说道:“钟小姐,刚才的事情多有误会,我不是带人打上门来的,我是来找我姑母的。”
钟晚颜闻言不由冷笑一声,拿手指了指躲在他身后的杨婆子,问道:“她可是你的姑母?”
杨生点头应是。
“那你可知道你这位姑母是我钟家的下人?”钟晚颜又问。
杨生再次点头承认。
“呵,深更半夜的,你带着十几个好手围在我家院子外面,试图带走我家的两个下人,还说不是打上门来?你又从何解释?”钟晚颜柳眉倒竖,愤然反问道。
杨生早先就承诺了姑母杨婆子,等他出海回来,就来接她回去享福,前些日子刚下船,就有人给他送来了姑姑的口信,杨生依着地址找来桃源村,姑侄二人多年不见,自然是要好好的抱头痛苦一场,诉说一下这些年的辛酸与苦难。
自那日之后,杨生又来过一趟,正好就在几日前,当时杨婆子叫他赶在今天晚上,天刚擦黑的时候来找她,杨生点头答应,又想到夜黑风高的晚上,乡下的土路难走,姑姑也是一介女流,还是带上几个人一起过去。
杨生在商船上人缘还不错,这一叫人,一下就来了七八个,在路上又遇上了一伙儿吃饭回来的同伴,一问,便都一道儿来了。
杨生现在想来,自己带着同伴来还真是画蛇添足,倒叫他们看了一场笑话,杨生现在都不敢去看同伴的眼神,生怕在里面看到嘲笑的神色。
可是面对钟晚颜的质问,却更是叫他百口莫辩,他无法解释带这么多同伴过来的意图,张了张嘴,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钟晚颜见杨生无言以对,哼了一声,便收回目光,不再看向他们三人。
见杨生都没话说了,杨婆子当即就紧张了起来,朝杨生说道:“生子,你可得救救你姑母我,你救救我!”
碧儿初次跟杨生见面,这会儿也想跟着求,却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满眼祈求的看向杨生。
不过杨生却没感受到碧儿的眼神求救,眼下只顾着安抚姑母杨婆子道:“姑母放心,我一会儿将事情讲清楚了便是。”
杨婆子听着杨生承诺的话,可是这心里却如何都放心不了了,她的卖身契还在钟晚颜手里攥着呢,原本她今天把杨生叫来,是想着趁六福离开的功夫,院子里正好没人了,将自己这些年攒下来的东西悄悄交给杨生,让他提前带回去,哪曾想原本那个时候每天都回房吃饭的常伯竟然没走,还守在门房里,将她和碧儿给堵了个正着。
闹出这场风波,她又失手推了常伯一下,钟晚颜又突然回来,木已成舟,事情已经闹大了,是肯定不能善了了,一会儿那个钟晚颜指不定要这么整治她跟碧儿两个呢。
杨婆子以前见过下人犯了错,被主子罚了板子,被打得浑身鲜血淋漓的,不说远的,就说年初的时候,钱婆子不就是被打得浑身是血,最后还被发卖了么。
杨婆子当时也挨了打,不过数量却并不多,只有十板子,但尽管如此也让她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才将将恢复过来。
杨婆子想:她今天犯的错等同于逃奴,送到官府,论罪当死,就算不是也得被发配到边疆苦寒之地,或者是去当苦役挖矿,早晚也是个死。
就算钟晚颜不将她们送去官府,可是一顿毒打也是跑不了了,杨婆子越想越绝望,前后都是个死,杨婆子越发抓紧杨生,这个侄子是她如今唯一的生路。
杨生没想到不仅没把姑母安抚住,反倒叫她越来越怕,心里不禁有些无奈,只得一直安抚劝慰着。